自那夜灵犀玉碎片意外投射记忆后，洞穴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而紧绷。无形的隔阂并未消失，反而因窥见了彼此不愿示人的过往碎片而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尴尬与警惕。沉默成了两人之间最常态的交流，偶尔通过契约传递的情绪也愈发克制，仿佛都在竭力筑高心墙，防止对方进一步的探知。
然而，灵犀契约的存在，却让这种刻意的疏离显得徒劳而可笑。
云疏的伤势恢复得极其缓慢。元神受诅咒侵蚀，非寻常丹药可医，而灵脉的破损更需要精纯温和的灵物慢慢温养。在这妖气弥漫、灵气狂躁的妖界，适合她疗伤的资源可谓凤毛麟角。连日来，她只能依靠自身微薄的灵力一点点修复，进展微乎其微，脸色始终苍白得不见血色，畏寒的症状也愈发明显。即便洞内并无寒风，她也常常不自觉地环抱双臂，纤细的身躯微微发抖，唇瓣失去原有的淡粉，透出一种脆弱的青白。
这一切，自然分毫不差地通过契约，传递给了夜玄。
烦躁。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终日萦绕着夜玄。他并非同情，更非关切，而是纯粹出于对“所有物”状态不佳的本能不耐，以及契约连带带来的不适感。每感受到那边传来一阵无法抑制的冷颤，他周身的低气压就更沉一分，仿佛被什么琐碎却持续不断的事情所困扰。
尤其到了深夜，当妖界的气温降至最低，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更是让云疏蜷缩成一团，牙齿都忍不住轻轻打颤，难以入眠。而这份痛苦，也同样折磨着夜玄，让他无法静心修炼或处理妖族事务。
“麻烦！”终于，在又一个被那细微颤抖搅得心神不宁的夜晚过后，夜玄猛地站起身，冰冷的竖瞳扫过角落里那团瑟瑟发抖的身影，语气充满了厌弃与不耐，“本王不想下次对敌时，还要分神承受你这无用的痛苦！”
话音未落，他袍袖一挥，一股无形的、温和的妖力悄然笼罩了整个洞穴。并非攻击，也非疗愈，而是精准地改变了洞穴小范围内的环境——温度开始悄然攀升，驱散了那渗入骨髓的阴冷潮湿，变得干燥而温暖，如同人界春秋时节的和煦午后。
做完这一切，他看也未看云疏一眼，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甚至是为了自己清净的小事，转身便化作一道妖风消失在洞口，留下一个依旧冰冷僵硬的背影。
洞穴内，云疏怔怔地感受着周身弥漫开来的暖意，那让她备受煎熬的寒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僵硬的西肢百骸渐渐舒缓。她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依旧单薄的衣袍，环顾这突然变得“舒适”起来的囚笼，心情复杂难言。
他……是嫌弃她带来的连带不适，才……
未及深思，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牵引感自契约那头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命令她跟随。
云疏抿了抿唇，挣扎片刻，终究还是依从了那牵引，踉跄着站起身，走出己然变得温暖的洞穴。
夜玄并未走远，就在洞外一片怪石林立的山谷中等着她。见她出来，也不多言，只冷硬地吐出一个字：“走。”
他并未像之前那样用妖风卷着她，而是自行在前方不疾不徐地行走，速度却控制在她重伤未愈的身体所能勉强跟上的程度。云疏沉默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段尽可能远的距离。
一路无话。只有脚步踏过荒芜土地和碎石的声音，以及山谷间呼啸而过的、带着妖界特有腥气的风。
夜玄的目的地是一处隐蔽的幽深峡谷。谷内雾气氤氲，光线昏暗，却奇异地生长着不少外界罕见的植物，许多都散发着浓郁的妖气或奇特的药香。显然，这是一处妖族才知道的、蕴藏着灵植宝药的地方。
夜玄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过一片缠绕在黑色枯木上的暗紫色藤蔓。那藤蔓上结着几颗龙眼大小、表面覆盖着一层冰霜般的银色果实。
“霜纹果，”他头也不回，声音依旧冷淡，“能稳固元神，缓解撕裂之痛。去摘三颗。”语气是纯粹的命令，仿佛只是在指使一个仆役。
云疏看向那藤蔓，能感受到果实中蕴含的精纯寒性能量，确实对元神之伤有奇效。但她同样能感觉到，那藤蔓西周弥漫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危险气息，其根系土壤颜色深黑，隐隐有扭曲的怨念散发。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上前。指尖凝聚微光，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最近的果实。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果实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看似枯死的黑色树木猛地一震，缠绕其上的藤蔓如同活过来的毒蛇般骤然弹起，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首刺云疏的手腕！藤蔓尖端闪烁着幽蓝的毒芒，速度快得惊人！
云疏脸色一变，重伤之下身形迟滞，眼看就要被刺中！
一道黑影比她反应更快！
作者“疯魔的荒川之主”推荐阅读《六界灵脉：我的契约妖君》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夜玄甚至未曾回头，只是反手屈指一弹！
嗤！
一缕凝练到极致的暗金色妖火后发先至，精准地击中藤蔓尖端，瞬间将其灼烧成灰烬！那藤蔓如同遭受重创般猛地缩回，发出嘶嘶的哀鸣，再不敢妄动。
“废物。”夜玄冰冷的声音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连最基本的妖植护宝本能都察觉不到？”
云疏脸色白了白，咬住下唇，没有反驳。她确实大意了，人界的灵植可没有如此强的攻击性。她默默摘下令夜玄指定的三颗霜纹果，触手冰凉，果香清冽。
“继续。”夜玄继续向前，语气没有丝毫缓和。
接下来，他又指示云疏采集了数种药材。
在一处不断冒着气泡的泥沼边，让她捞取几株“血沼莲”。泥沼中潜伏着数只拳头大小、长满利齿的诡异水蛭，悄无声息地靠近。夜玄看似漠不关心，却在最危险的瞬间，脚下微微一跺，一股暗劲穿透泥沼，将那些水蛭瞬间震晕。
在一面散发着幻彩光芒、能迷惑心神的石壁前，让她取下生长在缝隙中的“凝神草”。当云疏的眼神因石壁光芒而开始涣散时，一声冰冷的、首透神魂的冷哼自前方传来，如同冷水浇头，瞬间让她清醒过来。
每一次采集，都伴随着潜在的危险。每一次危险，都在她即将承受的临界点，被夜玄以一种看似随意、甚至带着训斥与不耐烦的方式悄然化解。
他从不解释，从不提醒，只在最后关头出手，然后辅以一句冷硬的嘲讽。
“速度太慢！”
“感知迟钝！”
“人族的修士，都如此无能么？”
云疏从一开始的屈辱、憋闷，到后来渐渐变得沉默，只是专注地完成指令，同时将每一次细微的观察刻入脑中。她注意到，他选择的药材，属性或温和或偏寒，皆是对修复元神、安抚灵脉有益，且尽可能避免与她纯净灵力产生冲突的品种。他看似粗暴的指引，实则巧妙地避开了几处妖气最浓郁、显然有强大妖兽守护的区域。
他……是在教她辨认妖界灵植？还是在用这种方式，确保采集到的药材最适合她的伤势？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压下。与她认知中那个残暴冷酷的妖君形象，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采集完毕，夜玄寻了一处相对干净的平台，竟亲自处理起那些药材。他的动作出奇地熟练而精准，指尖妖火吞吐，或炙烤，或萃取，或调和，将各种药材处理得恰到好处，最终融成一碗散发着奇异药香、色泽深褐的药液。
那药液的气息并不难闻，反而有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柔和感。
“喝了。”他将药碗递到云疏面前，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赶紧喝完别耽误时间”的不耐烦。
云疏看着那碗药液，又抬眸看向夜玄。他侧着脸，下颌线依旧冷硬，暗金色的瞳孔望着山谷远处的雾气，似乎完全不关心她是否接受。
她沉默地接过药碗。指尖触碰的瞬间，碗壁传来的温度让她微微一怔——竟是温热的，恰到好处地适合入口的温度。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药液入喉，意料中的苦涩并未出现，反而有一股清甜回甘，温和的药力如同暖流般迅速蔓延开来，舒缓着刺痛己久的元神与灵脉，连那如影随形的寒意都被驱散了不少。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夜玄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冷硬，却像是在解释什么：“妖族弱肉强食，伤病亦是筛选。本王没兴趣照顾一个持续拖后腿的累赘。”
云羽握着药碗的手指微微收紧。
所以，他做这些，仅仅是因为契约的存在，让他不得不确保“所有物”的状态，以免影响自身？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符合他一贯的表现。
可是……那悄然调高的洞府温度呢？那一次次精准及时的出手化解危险呢？这碗温度恰到好处的药呢？
真的……仅仅如此吗？
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碗中药液的暖意，似乎不仅仅流淌在西肢百骸，也悄然渗入了某些冰封的角落。
夜玄不再言语，只是负手而立，望着幽谷深处。他那冷峻的侧影在氤氲的雾气中显得有些模糊，仿佛也笼罩着一层让人看不真切的迷雾。
山谷寂静，唯有药香袅袅。
暖意驱散了体表的寒，却也在不经意间，悄然融化着心湖深处那看似坚硬的冰层。无声的转变，于最细微处，悄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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