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是一种无形却最锋利的刀。它能轻易地剖开人性的伪装，暴露出最脆弱、最真实的内核。
赫斯勒男爵一生都在用恐惧来操控他人，他享受那种高高在上、主宰别人生死的感觉。可当他自己成为被恐惧笼罩的猎物时，他才发现，自己那身由贵族血统和庞大财富堆砌而成的铠甲，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数据……还是手……”
苏慕烟的声音，仿佛一个在他灵魂深处响起的魔咒，每一个音节，都在凌迟着他的神经。
他看着幽灵那只缓缓抬起的、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看着秦子涵那双冰冷而充满快意的眼睛，他甚至能预感到，自己手骨被一寸寸捏碎时，那钻心刺骨的剧痛。
“我说……我说！”
在尊严与剧痛之间，他可耻地，选择了后者。他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数据……数据在我的办公室！顶层！需要我的虹膜和声纹双重认证才能打开！”
他试图用技术的复杂性，为自己争取最后一丝喘息和博弈的筹码。
但苏慕烟，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幽灵，带上他。去顶层。”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如果五分钟内，我拿不到我想要的东西……就把他的眼珠，和舌头，一起带下来。”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却比任何酷刑的威胁，都让赫斯勒感到毛骨悚然。他毫不怀疑，那个女人，和她手下这群魔鬼，真的会这么做。
“不！不用！我配合！我完全配合！”他彻底崩溃了，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再无半分之前的倨傲。
幽灵像拖着一袋垃圾一样，揪着赫斯勒的衣领，将他拖向通往上层的备用电梯。两名队员紧随其后，枪口始终锁定着他的后心。
指挥中心内，只剩下了秦子涵，和那名负责照看他的队员。
“慕烟……”秦子涵靠在墙上，看着头顶那个不起眼的检修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欣慰，有骄傲，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撼。
从海城那个刚刚重生的复仇少女，到如今，在这个异国他乡的龙潭虎穴之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将一个庞大的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她的成长速度，己经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表哥，你感觉怎么样？”苏慕烟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温度和关切。
“死不了。”秦子涵扯了扯嘴角，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你呢？你没事吧？毒气……”
“我没事，我很好。”苏慕烟打断了他，她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外公他们，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吧？”
“不知道。我们的通讯，在警报响起的第一时间，就被完全屏蔽了。”
“那就好。”苏慕烟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冷静，“我们必须在‘秘党’的支援赶到之前，带着东西，彻底从这里消失。”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快速思考着什么。
“幽灵拿到数据后，你们立刻从他爆破开的通道撤离，外面会有我们的人接应。路线……按原定C计划执行。”
“那你呢？”秦子涵立刻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对劲，“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还有一件事要做。”苏慕烟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我需要去一个地方，拿回……最后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秦子涵的声调猛地提高，“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这里随时可能被包围！你必须跟我们一起走！”
“表哥，相信我。”苏慕烟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件事，只有我能做。而且，它关系到我们能不能彻底销毁‘喀迈拉计划’，关系到……我母亲死亡的全部真相。”
秦子涵还想再说什么，但苏慕烟己经切断了通讯。
他看着那个黑漆漆的检修口，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发现，自己己经跟不上她的脚步了。他这个原本的保护者，如今，却成了需要她来拯救的累赘。
设备夹层内，苏慕烟收起通讯器，从那道狭窄的缝隙中，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重新关上了检修门。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靠在冰冷的井壁上，闭上了眼睛。
母亲的日记。
在爬上电梯井的途中，她曾借着万宝龙钢笔微弱的投影光，飞快地翻阅了那本日记的最后几页。
大部分内容，都是母亲对“喀迈拉计划”的调查记录和一些复杂的数据分析。但在最后一页，在记录下保险箱密码和钥匙地点的下面，母亲用一种极其潦草、仿佛是在极度惊恐和匆忙的状态下，写下了一段话。
一段让她遍体生寒的话。
“……我错了，我全都错了！‘喀迈拉计划’不是终点，它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用来掩盖更大阴谋的烟幕弹！真正的核心，在‘摇篮’里！赫斯勒的书房，那幅《阿尔卑斯山的黎明》背后，藏着通往‘摇篮’的钥匙……他们想创造的不是新人类，是……神……不，是魔鬼……”
“慕烟，我的女儿，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些，不要追查下去！带着你父亲的照片，去找他！他会保护你！永远不要……靠近‘摇篮’……”
摇篮。
这个词，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苏慕烟的心里。
母亲留给她的遗言，充满了矛盾。一方面，她留下了所有的线索，指引着她来揭开真相；另一方面，却又在最后，让她放弃追查。
这只能说明，母亲在最后关头，发现了一个远比“喀迈拉计划”本身，更加恐怖，更加颠覆她认知的东西。一个让她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奇女子，都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甚至不惜推翻自己之前所有努力的东西。
苏慕烟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的瞳眸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燃烧着熊熊火焰的、近乎偏执的决绝。
母亲，对不起。
我不能停下。
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可现在，我己经站在了地狱的门口，我怎么可能……掉头离开？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顺着铁梯，向着一个与秦子涵他们完全相反的方向——向上，向着地面，向着赫斯勒那间位于顶层的、藏着最终秘密的办公室，攀爬而去。
与此同时，顶层，总裁办公室。
幽灵己经用最粗暴的方式，验证了赫斯勒的虹膜和声纹，打开了那间隐藏在书架后的密室。
密室的中央，一台造型奇特的量子服务器，正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数据在哪里？”幽灵的枪口，死死地抵着赫斯勒的后脑。
“就……就在里面……”赫斯勒面如死灰，颤抖着伸出手，在服务器的控制面板上，输入了一连串复杂的指令。
很快，一个进度条，出现在了屏幕上。
“正在传输‘喀迈拉计划’A级备份数据……”
“正在传输‘秘党’核心成员名单（欧洲区）……”
幽灵看着进度条，通过战术目镜，将这一切同步传送给了远在京城的秦家后方技术团队。
就在数据即将传输完成的瞬间，办公室角落里，那幅巨大的、描绘着阿尔卑斯山日出景象的油画——《阿尔卑斯山的黎明》，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幽灵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扫了过去。
那幅画，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从画后的暗门里，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的出现，是如此的突兀，如此的诡异，以至于连幽灵手下那两名身经百战的队员，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任何武器，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温和而好奇的微笑。他看了一眼被枪指着头、狼狈不堪的赫斯勒，又看了一眼幽灵，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台正在传输数据的量子服务器上。
“哦，看来，我好像错过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开口了，声音温润而磁性，像一位大学教授在讲课，“赫斯勒，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的安保系统，就像一块昂贵的瑞士奶酪，看起来漂亮，实际上，到处都是漏洞。”
“你……博士？！你怎么会在这里？！”赫斯勒看到这个男人，脸上的惊恐，甚至超过了对幽灵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存在。
被称作“博士”的男人，没有理会他，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幽灵，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
“你们，是秦家的人？”他微笑着问道，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敌意，反而充满了学究式的探究欲，“真了不起。能把赫斯勒逼到这个地步，你们是第一个。”
幽灵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枪的手，又紧了紧。他从这个男人身上，嗅到了一股比赫斯勒危险一百倍的气息。那是一种将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间、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的漠然。
“数据，你们可以拿走。”博士的笑容，愈发和善，“‘喀迈拉计划’，本来也到了该更新换代的时候了。这份旧数据，就当是我送给秦家的见面礼。”
他一边说，一边缓步走到了量子服务器旁。
“不过……”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轻轻地按了一下。
屏幕上，那个即将达到100%的进度条，瞬间清零。
“……名单，你们不能拿走。”他微笑着，看向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的幽灵，“毕竟，随便泄露朋友的隐私，可不是一件有礼貌的事情。”
他做完这一切，就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重新走向了那幅油画后的暗门。
“对了，”在即将踏入黑暗的前一刻，他忽然回过头，对着幽灵，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替我，向那位躲在暗处、导演了这一切的‘安娜’小姐，问个好。”
“告诉她，我对她，很感兴趣。”
“我们很快，就会在‘摇篮’里，见面的。”
话音刚落，暗门，悄无声息地，重新合上。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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