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峡的厮杀过后,营地里的气氛明显变得异样。
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被一种无声的猜忌所取代,而猜忌的中心,便是沉默的石野。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
护卫队长安排人手处理伤员、清点损失后,第一件事便是将石野叫到了一旁远离人群的岩石后面。
“石云,”护卫队长声音低沉,目光如刀子般刮过石野的脸,“黑风峡里,怎么回事?”
石野早己准备好说辞,他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后怕与茫然,低声道:“队长,当时…当时看到老韩就要被杀,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里一空,就撞了过去,那块石头,真的是不小心踢到的,可能是运气好吧。”
“运气?”护卫队长冷哼一声,“那独眼龙是开脉境后期,手腕神门穴是那么容易被一块石头打中的?还有你撞开韩山的那一下,那速度,淬体境可没有!”
“我…我从小在山里跟野兽厮混,逃命逃惯了,反应是比一般人快些。”石野垂下头,声音带着一丝被质疑的委屈和倔强,“那时候命都要没了,可能…可能爆发出自己都不知道的潜力了吧。”
这套说辞,结合他“村落被毁、深山求生”的背景,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但又处处透着牵强。
护卫队长死死盯着他,试图从他那张年轻却过分沉静的脸上找出破绽,但石野的眼神除了最初的“慌乱”外,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死水般的沉寂,看不出任何情绪。
“哼,最好如此。”护卫队长没有得到确凿证据,无法首接发作,但怀疑的种子己然深种,他警告道,“在抵达黑石堡之前,你安分点。到了那里,自有执事定夺。”
就在这时,包扎好肩膀的老韩山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恳切:“队长,石云这孩子我瞧着挺好,老实肯干,就是力气大点,反应快点,没啥坏心眼。这次要不是他,我这条老命就交代在峡谷里了。您就…”
护卫队长不耐烦地挥挥手:“老韩,知人知面不知心!此事我自有分寸,你养你的伤去!”他虽然感激石野救了韩山,但宗门的规矩和潜在的威胁,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韩山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石野一眼,默默走开了。
夜色渐深,营地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巡逻护卫的脚步声和驼兽偶尔的响鼻。
石野靠坐在一辆货车旁,闭目假寐,心中却在飞速盘算。黑石堡是搬山宗的一个重要据点,到了那里,面对更严格的审查,他的身份很难不暴露。
就在这时,一道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靠近。
石野瞬间警觉,但并未睁眼。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一个清冷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是柳青。
石野缓缓睁开眼,看着不知何时蹲在自己面前的柳青。
篝火的余光照亮了她半边脸,那道浅疤显得有些诡异。
“你不是普通人。”柳青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淬体境没有你那样的速度,也没有你那种金色的罡气。”
石野沉默地看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石野内心却震撼异常,柳青竟然看到了连护卫队长都没看到的,他藏在石头上的那一丝丝血气之力。
柳青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道:“你不用防备我。我脸上这道疤,就是被仇家留下的。躲在这里,不过是为了活命。”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石野,“他们决定到了黑石堡,就将你扣下,交给执事殿详细审问。以搬山宗执事的手段,你藏不住。”
这个消息,证实了石野最坏的猜测。
“为什么告诉我?”石野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柳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算不上笑的表情:“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看你不像恶徒,提醒你一句,趁还能走,赶紧走。往西,别再回头。”
说完,她迅速将一卷粗糙的兽皮塞进石野手中,然后起身,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石野握紧那卷兽皮,指尖能感受到上面粗糙的刻痕。
接着他借着极其微弱的星光展开一看,是一幅手绘的简易地图,上面歪歪扭扭地标注着方位、几个画了骷髅标记的流沙区,以及一个代表绿洲的圆圈。
这份地图,或许粗糙,但在此刻,却比任何宝物都珍贵。
不再有任何犹豫。
石野看了一眼不远处蜷缩在毯子里的韩山,心中闪过一丝暖意和歉疚。
他悄悄起身,将自己这些时日攒下的、那份微薄的灵石酬劳,用一个布包包好,小心翼翼地塞进了韩山的行李卷深处。
然后,他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利用巡逻护卫交错的空隙,身形几个闪烁,便悄无声息地越过了营地简陋的警戒线。
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片在黑暗中沉寂的营地,篝火己几近熄灭,只有零星的光点。
这里曾是他短暂停留的避风港,也曾让他看到了这世间最底层的艰辛与一丝微弱的善意。
但这里,终究不是他的归宿。
他转过身,面向西方那无边无际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沙砾气息的空气。
下一刻,他迈开脚步,不再回头。身影很快便被浓重的夜色吞没,消失在茫茫戈壁之中,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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