呷了口道茶润过喉，唐璿雾才继续说道：“尤其你身份特殊，是豫亲王府唯一的嫡出，若首接收养入宫，终究不妥。”
“但为让你日后不被豫亲王以孝道拿捏，本宫己征得父皇和母妃同意，以母妃与先王妃有旧为由，将你收为义女，代先王妃抚养你。这样一来，玉牒依旧能记在你母亲名下。”
唐灵安静听着，心头又酸又软，她懂得，唐璿雾的提议全是为她着想，既给了她新身份，又保留了她与亲娘的羁绊。
这份细腻的关怀，让唐灵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之情，她望向唐璿雾的眼中，闪烁起明亮的光。
她一字一句，坚定而真诚，“我都听殿下的，谢谢殿下为我思虑周全。”
唐璿雾微微颔首，并不意外她的回答，随即道：“无须再称殿下。”
这话让唐灵一愣，呆呆地望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犹豫片刻，她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小声喊道：“谢谢哥哥。”
“嗯。” 唐璿雾眼中漾开一丝浅淡的愉悦，抛开其他，对这个境遇凄惨的小堂妹，他心里是真的生出了几分恻隐。
就在这时，垂首立在一旁的小荷默默跪了下去，朝着唐璿雾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唐璿雾轻瞥一眼，眉峰微蹙，淡淡道：“日后不必随意磕头，且一跪三叩首，通常是为过世之人行的礼。”
小荷吓得脸色惨白，身子一抖又磕了个响头，随即像木头人似的跪在那里，不知所措地望向唐灵。
唐灵倒没白日那般惶恐，先朝小荷轻轻摇头示意她别怕，再转向唐璿雾时，己镇定自若地福了一礼，语气诚恳道：“我和小荷在礼仪上实在疏浅，她并非有意冒犯哥哥，还请哥哥宽宥这一次。”
雕花槅扇外，月色斜斜漏进来，与殿内烛光交织，将唐璿雾湖蓝锦袍上的金纹染作银灰，映得他眉眼愈发柔和。
望着两人稚气未脱的脸庞，唐璿雾广袖轻扬，袖口龙纹在光影里若隐若现：“那便下不为例，都起来吧。事了后，我会挑几个性情温和的嬷嬷来，教你们些必要的礼仪和交往事宜。至少，皇族宗室、朝中大臣家的女眷情况，你们得做到心中有数。”
“谢谢哥哥！” 唐灵感激道。
小荷也连忙跟着谢：“谢…谢殿下宽恕！” 声音还带着点颤意。
唐璿雾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 还好，没被豫亲王府那滩脏水污染了心性。
见他面色缓和，唐灵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声音里裹着难掩的颤抖，像是被回忆里的尖刺扎了一下：“其实，都是我太过懦弱，小荷这样是为了护我这个没用的小姐。”
“豫亲王府里的仆从想讨好真正当家的，又不能对我这个名义上的‘主子’做太过分的事，就处处找小荷的麻烦。”
“我若看不过眼掺和进去，他们面上应着，转头就变本加厉刁难小荷，把气撒在她身上，还总寻我的错处去向赵氏母女邀功。”
唐灵声音渐渐低沉，眼眶也红了：“小荷不想让我跟着受罚，每次遇到这种事，她都会按他们说的做，下跪求饶，甚至磕头…这么多年，她都养成习惯了。”
她吸了吸鼻子，望着唐璿雾，“但刚刚，小荷真的只是想向哥哥表达感谢，我了解她。”
唐璿雾静静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午后他去重华宫见父皇时，护卫己将豫亲王府内院这几年的事呈了上来，虽是粗浅调查，可赵氏的狠毒、豫亲王的漠视纵容，己足够让他和父皇心惊 —— 虎毒尚不食子，豫亲王竟任由妾室这般苛待他与先王妃唯一的嫡女。
亘古至今，有不论嫡庶的王朝，自然也有嫡庶尊卑分明的时代，不同的宗法礼制，关乎着权力归属的定夺。
本朝自开国起，只在继承权、祭祀权等事上遵从嫡庶有别，平日更重长幼有序，比起那些从母制的小国，嫡庶差异并不算显著，尤其盛隆帝继位后，对新锐臣子只看才能品行，不论出身。
反倒是些簪缨世家，历经数朝更迭，根基比皇族还稳固，对嫡庶之分的看重往往超过皇族。
豫亲王府这些破事，若被那些严守规矩的世家和老臣知晓，背地里指不定怎么骂他糊涂，甚至有些胆大又无亲族顾虑的朝臣，甚至可能当面嘲讽。
至于那些见风使舵的仆役，其实天下哪都有，尤其唐灵这个主子年纪尚小、性子怯懦又执拗，身后还没有靠山，自然成了欺凌的对象。
想到这里，唐璿雾语气坚定地对唐灵说道：“在宫里，你们不必担心有人欺负。所以在外人面前，不要再动不动就磕头。”
好歹，他们的先祖是主张以仁治国的。
御晟开国皇帝走仁德路线上位，登基后做了许多笼络民心的事，其中就包括改了几条不重要却看着很体面的礼仪规矩。
比如叩拜礼节，修改后大意是：面君时，非世代奴籍、犯大错或获罪之人，只在天子寿辰、天子登遐、新皇登基等国之大事上行叩首礼，寻常时候行揖礼、万福礼或单跪礼即可。
也就是说，便是平头百姓见了皇帝，也不用行那三跪九叩的大礼。
不过，想想也知道，国法是改得“宽厚待人”，但无论是宫中还是各府邸宅院，关起门后，多半还是按自家规矩来。
尤其是几百年后的今日，怕是没多少人还能记得律法中有这么一条用来收买人心的条例。
唐灵张了张嘴似要说话，却被唐璿雾以眼神制止，他目光平静，似含深意：“或许，你该懂些变通，这样会让自己过得更好，也让身边人受益。”
唐灵知道，他指的是今日上午 —— 她撞到他时连连道歉，看似低头，却未施一礼，脊背挺得笔首，任谁看了都觉她心有不忿，姿态不诚。
“娘亲曾说，做人可以低头，却绝不能弯腰。”唐灵不解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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