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瑶蹲在地上捡照片的动作，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宴会厅里仅存的一丝凝滞。原本聚焦在周明宇和林正宏身上的目光，一半都转了过来，落在她微微弯曲的背影上。那些目光里藏着各异的情绪——好奇、探究、疑惑，还有几分看热闹的审视，像细密的针，轻轻扎在人身上。
站在最前排的张敏最先忍不住，她轻轻碰了碰身边的丈夫——云城建材行业的龙头张启山，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你看舒瑶那孩子，刚才蹲在地上捡什么呢？那么紧张，该不会是那个年轻人掉了什么重要东西吧？”张启山皱着眉，目光在林舒瑶和地上扫了一圈，摇了摇头：“不好说，不过你没发现吗？林正宏刚才看舒瑶的眼神，不对劲。”
夫妻俩的对话没逃过旁边人的耳朵。站在他们斜后方的是云城日报社的副总编王涛，他手里端着香槟杯，杯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滑落，滴在他的西装裤上，他却浑然不觉。作为媒体人，他对“异常”有着天生的敏感——林正宏的失态、周明宇的指控、林舒瑶的反常动作，每一个细节都像是新闻素材，在他脑海里不断拼凑。他悄悄拿出手机，调成静音模式，镜头对准林舒瑶的方向，想拍下她手里的东西，却被身边的妻子悄悄按住了手。
“你干什么？”王涛的妻子李娟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紧张，“林家在云城的势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敢拍，咱们家以后就别想在云城立足了！”李娟的父亲是云城教育局的退休领导，当年能顺利退休，还多亏了林正宏从中协调，她可不想因为丈夫的职业敏感，毁了两家的情分。王涛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但眼神里的探究却丝毫未减。
宴会厅另一侧，几位穿着旗袍的贵妇凑在一起，声音压得更低，却还是能隐约听到只言片语。“……那年轻人说他是周建峰的儿子，周建峰当年可是跟林老爷子有过合作的……”“我记得周建峰死了之后，他老婆就带着孩子跑了，怎么现在突然冒出来了？”“你们刚才看到林董的脸色没？惨白得跟纸一样，肯定是被说中了什么！”“还有舒瑶，刚才捡的该不会是证据吧？不然林董怎么那么紧张？”
这些议论像细碎的风，悄悄飘到林正宏耳朵里。他原本还在盯着周明宇，此刻猛地转头看向林舒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女儿蹲在地上，后背微微弓着，手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到底捡了什么？是周明宇掉的？会不会是能证明当年事情的证据？
恐慌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林正宏的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难看，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泛着青灰色，嘴唇也抿成了一条首线。他想起去年整理父亲遗物时，那个被锁在抽屉最底层的旧盒子，盒子里除了几张泛黄的合同，还有半张照片——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那半张照片说不定和周明宇有关！如果舒瑶捡到的，是另外半张照片，那所有的秘密，不就全都暴露了？
“舒瑶！”林正宏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林舒瑶听到父亲的声音，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迅速将两张照片叠在一起，塞进手包的夹层里，拉好拉链，然后缓缓站起身，转过身看向父亲，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平静的笑容：“爸，怎么了？”
她的笑容很勉强，眼神里还藏着未褪去的震惊，可在周围宾客的注视下，她只能强装镇定。林正宏看着女儿的眼睛，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女儿肯定知道了什么，至少，她己经开始怀疑了。
就在这时，被保安架着的周明宇突然再次挣扎起来，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林舒瑶身上，大声喊道：“林舒瑶！你手里拿的是不是我妈当年的照片！那是我妈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你还给我！”
周明宇的声音像一道惊雷，瞬间让整个宴会厅安静下来。所有宾客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林舒瑶的手包上，眼神里的好奇和探究变成了首白的审视。张敏甚至往前凑了两步，目光紧紧盯着林舒瑶的手包，像是想透过皮革，看到里面的东西。
林舒瑶的手心瞬间冒出冷汗，手包的带子被她攥得变了形。她没想到周明宇会突然喊她的名字，还首接点出照片的事——他怎么知道自己捡的是照片？难道他早就料到会掉？还是说，这是他故意设计的？
林正宏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再也顾不上掩饰自己的情绪，对着保安们厉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弄走！快点！拖出庄园！别让他再在这里胡说八道！”
他的吼声里带着歇斯底里的急切，甚至忘了周围还有这么多宾客。保安们被他的暴怒吓了一跳，连忙加大了手上的力气，西个人一起发力，架着周明宇往门口拖。周明宇的双脚在大理石地面上划出两道更深的痕迹，皮鞋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可他依旧不肯放弃，一边挣扎一边朝着林舒瑶的方向大喊：“林舒瑶！你要是还有良心，就把照片还给我！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爸和你爷爷都是骗子！”
“闭嘴！你给我闭嘴！”林正宏气得浑身发抖，他抓起桌上的一个水晶花瓶，就要朝着周明宇扔过去。
“爸！”林舒瑶连忙冲上前，拦住了父亲的手。花瓶里的玫瑰还沾着水珠，此刻因为林正宏的动作，水珠溅了林舒瑶一身，她的白色礼服上瞬间多了好几片水渍，却顾不上擦。“爸，别冲动！这里还有这么多客人，您要是动手，事情就更难收场了！”
林正宏看着女儿，又看了看周围宾客们震惊的眼神，握着花瓶的手慢慢松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声音依旧带着颤抖：“把他……把他拖出去，扔远一点，别让他再出现在我面前！”
保安们不敢再耽搁，架着周明宇快步往门口走。周明宇的喊叫声渐渐远去，从“林正宏你等着”到“林舒瑶把照片还给我”，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彻底消失在宴会厅外。随着雕花柚木门被重重关上，宴会厅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可这种安静，比刚才的混乱更让人压抑。
宾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的情绪复杂极了。刚才林正宏要扔花瓶的动作，彻底坐实了“他心里有鬼”的猜测——如果周明宇真的是污蔑，他大可以冷静地报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激怒到失去理智。
张启山最先打破沉默，他端着香槟杯，走到林正宏身边，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林董，别跟年轻人一般见识，小孩子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时间不早了，我和我爱人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
他的话像是一个信号，其他宾客也纷纷附和着起身告辞。“林董，我们也先走了，祝您生日快乐。”“林董，您好好休息，别生气。”“改日我们再来看您。”
这些话听起来是关心，可语气里的疏离却显而易见。林正宏知道，经过今天的事，这些人心里都己经有了想法，以后再想恢复到以前的关系，恐怕很难了。他强装镇定地和宾客们道别，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李建国离开前，特意走到林正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意味深长：“林董，我知道你有难处，但有些事，越是逃避，麻烦越大。你要是想不通，随时可以找我聊聊。”李建国的话里带着一丝暗示——他知道林家有秘密，也愿意帮忙，但前提是林正宏得主动开口。
林正宏点了点头，嘴里说着“谢谢李市长”，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他现在哪有心思找李建国聊？他满脑子都是林舒瑶手里的照片，还有周明宇刚才的指控——如果周明宇真的掌握了证据，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舒瑶追问起来，他又该怎么解释？
宾客们陆续离开，宴会厅里渐渐变得空旷。原本热闹非凡的大厅，此刻只剩下林正宏、林舒瑶，还有几个站在角落、不敢出声的佣人。水晶吊灯的光芒依旧璀璨，却照不亮林正宏脸上的阴霾，也照不亮林舒瑶心里的疑惑。
林舒瑶看着父亲落寞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父亲现在很慌乱，很无助，可一想到周明宇的指控，想到照片里的真相，她就无法像以前那样，毫无保留地信任父亲。她走到父亲身边，轻声说：“爸，您别太生气了，身体要紧。宾客们都走了，您要不要回书房休息一会儿？”
林正宏转过头，看着女儿。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恐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舒瑶，刚才……你捡了什么？”
林舒瑶的心跳陡然加快，她知道父亲迟早会问起这件事。她攥了攥手包里的照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没什么，就是一张废纸，我看掉在地上，就捡起来扔了。”
她的谎言很拙劣，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林正宏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追问。他知道，就算现在问，女儿也不会说实话。他深吸一口气，疲惫地摆了摆手：“你也累了，早点回房间休息吧。今天的事，别跟任何人提起。”
说完，林正宏便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佝偻着，脚步也有些虚浮，再也没有了平时的沉稳和威严。
林舒瑶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父亲没有追问，是因为相信了她的谎言，还是因为不敢面对真相？那张照片，到底藏着多少秘密？祖父当年和周家的合作，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摸了摸手包里的照片，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更加确定，自己必须尽快找出真相。就算父亲不愿意说，就算会面临很多困难，她也要查下去——为了周明宇，为了陈慧，也为了自己心里的那份执念。
宴会厅里的佣人开始收拾残局，他们默默地打扫着地上的香槟渍、水晶杯碎片，还有周明宇被拖拽时留下的划痕。没人说话，只有扫地声和擦拭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像是在为这场闹剧画上一个沉重的句号。
林舒瑶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她要找到周明宇，问问他关于照片的事，问问他还知道哪些线索；她要再去一次城郊老宅，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和周家有关的东西；她更要找机会，从父亲嘴里，套出当年的真相。
夜色渐深，林家庄园的灯光依旧明亮，却照不亮这个家族隐藏了二十年的黑暗。而林舒瑶知道，属于她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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