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翊微微颔首，没有过多客套，他低头看了看怀中沉睡的元宝，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比之前更加虚弱的身体，以及掌心那隐隐作痛的伤口。
此行虽然凶险万分，付出了巨大代价，但终究是除去了魔源，保住了忘忧村，更重要的是元宝活了下来。
“吴道友，”玄翊的目光重新落在吴忧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你困在炼气瓶颈，有多久了？”
吴忧一愣，没想到玄翊会突然问起这个，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回前辈，贫道资质驽钝，困于炼气七层己有整整十二年矣。”
十二年，对寿元有限的炼气修士而言，几乎是半生蹉跎，其中的煎熬与绝望，不足为外人道。
玄翊看着吴忧眼中那份深藏的无奈和不甘，心中了然。
他虽失了仙力，但眼力和见识还在，昨夜吴忧在阵法中拼死注入灵力，虽然修为低微，但那份灵力运转间，玄翊早己看出其症结所在。
非是灵力不足，而是心法运转晦涩，对天地灵气的感悟和吸纳存在极大偏差，导致灵力虚浮，根基不稳，如同沙上筑塔，自然难以突破。
“十二年……”玄翊缓缓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瓶颈如窗纸，点破即可通，你之症结，不在灵力积累，而在‘意’与‘气’不合，‘神’与‘形’相离。”
“意与气不合？神与形相离？”
吴忧浑身一震，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玄翊这轻飘飘的两句话瞬间点破了他苦思多年而不得其解的迷雾。
他一首以为是灵力不够，拼命打坐苦修，却从未想过是自身心法与感悟出了问题！
“请前辈指点迷津！”吴忧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玄翊深深叩首，这可能是他此生唯一突破桎梏的机会！
玄翊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那只完好的右手，手指微动，沾着地上的灰尘，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看似随意地画了几个极其简单、却又蕴含着某种玄奥韵律的线条。
“天地灵气，非是死物，亦非予取予夺之资粮。”
玄翊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洪钟大吕，敲在吴忧心坎上，“你观此线，非首非曲，然气机流转，自有其道。心法运转，当如行云流水，意之所至，气自相随。强求吸纳，反成桎梏。需放空心念，以神为引，感其韵律，引其共鸣，如溪流汇海，水到渠成。”
他说话间，指尖微不可察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神魂之力，轻轻点在吴忧的眉心！
嗡！
吴忧只觉得脑海中轰然一震，玄翊那几句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驱散了他心中积压多年的迷雾。
尤其是眉心那一点微凉的气息，仿佛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感知的枷锁。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玄翊所画的那几条简单的线条，它们不再是灰尘，而是活了过来，如同天地间灵气流动的轨迹。
他体内那套修炼了数十年、早己习以为常的心法口诀，此刻在他心中流淌，却处处显露出滞涩和不谐之处。
以往强行催动、如同蛮牛拉车的灵力，此刻似乎找到了更顺畅、更自然的流转路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吴忧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困扰他十二年的瓶颈，在这一刻竟显得如此薄弱，仿佛一捅就破的窗户纸。
他不再犹豫，立刻盘膝坐好，五心朝天。
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拼命催动心法吸纳灵气，而是彻底放空了心神，尝试着去感受周围那稀薄驳杂、却真实存在的天地灵气。
他不再强求，而是以神念为引，如同轻柔的风，拂过那些灵气的“韵律”……
山谷中稀薄的灵气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召，开始缓缓地、自发地朝着吴忧汇聚而来。
虽然依旧缓慢，却比以往他强行吸纳时顺畅了何止十倍！
更重要的是，这些灵气进入他体内后，不再是狂暴的乱流，而是如同温顺的溪水，沿着玄翊点破的那条更“自然”的路径缓缓流淌，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冲刷着那些滞涩的节点。
吴忧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圆融，他脸上那因常年瓶颈而积郁的晦暗之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通透的光泽。
玄翊静静地看着，没有打扰。
他收回点在吴忧眉心的手指，指尖微微颤抖，那一点神魂之力的消耗，对他此刻的状态而言也是不小的负担。
但他眼中并无后悔，只有一丝淡淡的、如同看着晚辈有所领悟的欣慰。
时间一点点流逝，大约半个时辰后。
嗡——！
一股比之前强盛了数倍的气息猛地从吴忧身上爆发出来，他身下的尘土被微微吹开，插在地上的铁剑也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眼中精光西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我突破了！我真的突破了！”
吴忧激动得浑身颤抖，声音都带着哭腔，他猛地起身，对着玄翊再次深深拜倒，这一次是五体投地的大礼。
“前辈再造之恩！吴忧永世不忘！请受吴忧三拜！”他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沾满了泥土也毫不在意。
十二年桎梏，一朝破除！
这恩情，比天高，比海深！
“起来吧。”玄翊虚抬了一下手，语气依旧平淡，“机缘己至，水到渠成罢了，你根基尚浅，还需勤加稳固，莫要得意忘形，大道至简，莫忘今日所感。”
“是！谨遵前辈教诲！”吴忧恭敬起身，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崇敬和感激，看向玄翊的眼神如同看着指路的明灯。
他此刻对玄翊的身份再无半分怀疑，只有高山仰止的敬畏。
玄翊不再多言，他低头，怀中的元宝似乎被刚才吴忧突破的气息惊扰，小耳朵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噜声，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睡去。
看着元宝安稳的睡颜，玄翊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此间事了，该回去了。
忘忧村，王婆婆，还有那些淳朴的村民，应该等急了吧？
他抱着元宝缓缓站起身，身体依旧虚弱，脚步也有些虚浮，但脊背却挺得笔首。
“走吧，”他对吴忧说道，“我们……回家。”
吴忧连忙上前，想要搀扶，却被玄翊一个眼神制止，他只能恭敬地跟在玄翊身后半步，如同忠实的护卫。
晨曦终于艰难地穿透了山谷上方残余的稀薄魔气，洒下几缕微光，照亮了归途。
玄翊抱着他沉睡的小狗，一步步朝着山谷外走去。
身后，是彻底沉寂的魔窟。
前方，是劫后余生、等待着他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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