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感知不再是凡人的视角，而是属于仙人烙印在神魂深处的、对“不洁”与“邪秽”的本能洞察。
那翻滚的灰色……
那粘稠的质感……
那侵蚀生机的死寂气息……
这哪里是什么瘴气！
玄翊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了上来，比之前风寒入体时更甚。
这分明是未散尽的魔气！
虽然稀薄、驳杂，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打散、稀释了无数倍，失去了原本狂暴的破坏力，但其本源那种阴冷、污秽、贪婪吞噬生机的特质，他绝不会认错！
是魔气，而且是那种被打残了、但还没死透的魔气，如同受伤野兽留下的脓血，缓慢地污染着这片土地。
是谁？
玄翊的心猛地一沉，难道此地本身就封印着什么古老魔物，因某种原因而泄露了魔气？
他如今仙力尽失，连一根枯枝都御不起来，如何应对这魔气的侵蚀？更别提可能潜藏在魔气源头的东西。
王婆婆和村民们见玄翊久久不语，脸色却越来越沉凝，甚至透着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心中那点希冀渐渐被不安取代。
“仙君？”王婆婆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玄翊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不能慌，更不能让这些凡人知道真相。
魔气对他们而言，是比瘴气恐怖万倍的存在，一旦传开，恐慌足以摧毁这个小小的村落。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带上了一丝仙人的高深莫测：“此气确实非比寻常，非寻常山野瘴疠可比。”
他斟酌着用词，避开“魔”字，“其性阴秽，侵蚀生机，于生灵有害。”
村民们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连仙君都说“非比寻常”、“有害”！
“那……那可怎么办啊？”李婶的声音带着哭腔。
玄翊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恐惧和期盼的脸，最后落在脚边正用爪子扒拉他裤脚、似乎想引起他注意的元宝身上。
小家伙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不再嬉闹，仰着小脑袋，黑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懵懂的担忧。
他不能坐视不理，忘忧村收留了他，王婆婆救了他，这些村民凑药救了他的命。
“婆婆莫急，”玄翊的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此气虽异，但尚在可控之列，待我身体稍复，自会入林一探，寻其根源，设法……驱散。”
“驱散”两个字他说得有些艰难，用什么驱？他现在连净尘诀都放不出。
王婆婆闻言，浑浊的老眼顿时亮了起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哎！哎！多谢仙君！多谢仙君！老婆子就知道，您一定有办法！”
她双手合十，连连作揖，周围的村民也如释重负，脸上重新燃起希望，纷纷跟着道谢。
“仙君慈悲！”
“有仙君在，咱村就有救了！”
“仙君您好好养身体！需要啥您尽管说！”
玄翊承受着这些感激和期盼，只觉得肩上的担子重逾千斤。
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重新端起那碗己经微凉的野菜糊糊，慢慢地喝着，味同嚼蜡。
元宝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沉重，不再扒拉裤脚，而是安静地趴在他脚边，把小脑袋搁在他沾满泥土的破靴子上，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像是在安慰。
窗外，夜色彻底笼罩下来，那片被魔气笼罩的山林方向显得更加阴森可怖，仿佛一头蛰伏的、吞吐着毒雾的巨兽，正无声地觊觎着这个宁静又脆弱的小村庄。
玄翊放下空碗，目光投向那片黑暗。
驱散魔气？
他现在连自己都“驱”不利索。
唯一的倚仗……
他低头，看着脚边那团毛茸茸的、肚子里揣着他本命内丹的小白狗。
元宝啊元宝……玄翊在心中苦笑。
这次，咱们俩要啃的，恐怕不是肉包子，而是块能崩掉牙的硬骨头了。
玄翊在王婆婆的小屋里过上了他凡生中最“安逸”也最憋屈的日子——养病。
每日里，除了喝那苦得能让人灵魂出窍的汤药，就是吃王婆婆变着法儿做的、寡淡但还算暖胃的饭食。
身体依旧虚软，走几步就喘，别说去后山探查魔气了，连去院子里晒会儿太阳都得扶着墙挪。
然而，这段被迫“躺平”的日子，却让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变化
元宝这小东西，好像……突然开窍了？
最开始是细微的差别。
玄翊喝完药，苦得眉头紧锁，下意识地低声抱怨了一句：“这凡间的草药，比九幽黄泉的忘川水还涩……”
搁以前，元宝要么在啃自己的爪子，要么在追一只路过的苍蝇，完全不会搭理。
但现在，它正趴在炕沿边王婆婆用旧篮子改的小窝里，闻言立刻抬起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玄翊，小脑袋歪了歪，喉咙里发出“呜？”的一声短促疑问，仿佛在说：“主人，你说啥？很苦吗？”
玄翊当时没在意，只当是巧合。
接着，是更明显的表现。
王婆婆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汤进来：“元宝，来，吃饭了！”
话音未落，原本在炕脚打盹的小白影“噌”地就窜了起来，尾巴摇成螺旋桨，精准地冲到王婆婆脚边，绕着圈儿，仰着小脑袋，急切地“汪汪”两声，眼神亮晶晶地盯着那碗米汤。
这反应速度比以前快了不止一倍！而且它似乎完全理解了“元宝”是在叫它，“吃饭”是什么意思。
玄翊心里咯噔一下，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试探。
“元宝，去，把门口那个破草鞋叼过来。”
元宝正舔着碗底最后一粒米，闻言，小耳朵机警地竖了竖，扭头看了看门口那只被玄翊进门时甩掉的、沾满泥巴的破草鞋，又看看玄翊。
迟疑了大概两秒钟，它迈开小短腿，“哒哒哒”跑过去，张嘴叼住那只又脏又破的草鞋，费力地拖了回来，放在炕沿下，然后仰着头，尾巴摇啊摇，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玄翊，一脸“看！我做到了！快夸我！”的期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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