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研磨咖啡豆的焦香和低沉的爵士乐。
秦浩选择了一个最角落的卡座，背靠着墙，视野可以覆盖整个出入口。他点了一杯冰水，静静地等待着。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映照着他深邃而平静的眼眸。
他并不确定罗峰一定会来。三十万的定金是一笔巨款，足以让很多人心动，但也足以让警惕的人望而却步。他在赌，赌罗峰内心深处对技术的骄傲、对“正常”认可的渴望，以及那句关于“家人”的暗示所触动的敏感神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约定的时间刚到，咖啡馆的门被推开，罗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件皱巴巴的格子衬衫，头发似乎更乱了一些，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犹豫、警惕和一丝压抑不住的好奇。他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看到角落里的秦浩，才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了过来。
“秦先生。”罗峰在对面坐下，语气生硬，带着明显的疏离感，“我长话短说。钱，我不会收。你的事情，太复杂，我一个小角色掺和不起。”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银行卡，推到桌子中央。
这个反应，并未出乎秦浩的意料。前世的罗峰，虽然落魄，但骨子里仍有他的原则和警惕性。
秦浩没有去看那张卡，只是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冰块，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抬眼，目光平静地看着罗峰：“罗先生是怕事，还是不相信我的诚意？”
“我什么都不怕，但我讨厌麻烦，更讨厌被人当枪使。”罗峰语气硬邦邦的，“你说的那个项目，我稍微查了一下皮毛。水很深，牵扯的层面可能很高。你突然找上门，出手这么阔绰，我很难不怀疑你的目的。”
“目的很简单，规避风险。”秦浩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是一个商人，投资之前，做最深入的尽调，是我的习惯。而这个项目，我的‘好朋友’和‘好妻子’都极力推荐，让我不得不更加谨慎。”
他特意加重了“好朋友”和“好妻子”这几个字的读音，眼神里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嘲弄和疲惫。
罗峰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捕捉到了秦浩语气中那微妙的变化。商场上的谨慎尽调合情合理，但牵扯到至亲之人的推荐却反而需要更严格的调查？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即便如此，你可以找更专业、更大牌的调查机构。”罗峰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大机构，树大招风，容易走漏风声。而且，他们更擅长合规调查，而不是……”秦浩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罗峰，“挖掘那些被刻意隐藏在层层伪装下的，真正见不得光的东西。我需要的不是一份漂亮的报告，而是能让我看清真相，做出正确决定的‘铁证’。我听说，罗先生最擅长的，就是找到别人找不到的‘后门’和‘漏洞’。”
这话，既点明了徐求的专业性和隐秘性，又暗中捧了罗峰的技术能力。
罗峰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对方的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态度也似乎很真诚。但他混迹行业多年，深知越是看起来完美的说辞，背后可能越有问题。
“为什么是我？”他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秦浩知道，这个问题回答不好，前面所有的铺垫都可能白费。他不能首接说“我知道你未来会被李明辉坑得很惨”，那会被当成疯子。
他沉吟了一下，目光似乎无意地再次扫过罗峰放在桌边的手机屏保——那是他女儿的照片。
“因为我看重技术，更看重人品。”秦浩缓缓开口，语气变得格外认真，“我打听过你的事。有人说你脾气臭，不懂变通，接不到大单子。但也有人说，你经手的项目，从不留后手，从不耍心眼，客户的数据安全在你那里比天还大。甚至因为坚持原则，得罪过人，错过了不少赚钱的机会。”
他顿了顿，观察着罗峰的反应。见对方虽然依旧板着脸，但眼神微微动了一下，知道说到了点子上。
“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守住秘密、并且有能力找到真相的技术伙伴，而不是一个唯利是图、可能随时被收买或者因为害怕而退缩的商业机构。”秦浩的目光变得极具穿透力，“我觉得，你是前者。至于费用，那是对你专业能力和可能承担风险的合理补偿，而非收买。”
说完这些，秦浩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喝着冰水，给罗峰足够的时间思考。
咖啡馆里舒缓的音乐流淌，邻座偶尔传来低语声，更显得他们这个角落格外安静。
罗峰的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对方的话，几乎句句戳中了他内心的坚持和痛点。他确实渴望被认可，渴望能接到真正体现他技术价值的大项目，而不是整天做些修电脑、杀病毒的小活。他也确实需要钱，女儿的治疗和康复是一笔巨大的持续开销。
但是，风险呢？对方口中的“水很深”绝非虚言。一旦卷入，可能万劫不复。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回了那张银行卡上。三十万，能缓解他眼前巨大的经济压力，能让女儿得到更好的治疗……
许久，罗峰猛地抬起头，眼神里虽然还有挣扎，但多了一丝决断。他没有去拿那张卡，而是紧紧盯着秦浩的眼睛。
“项目代号，或者关键名称。至少给我一个切入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带着技术高手进入状态时的专注，“我需要先做初步评估。在我确认有能力介入并且风险可控之前，钱，我不会拿。如果我最终决定不接，今天的话，我会烂在肚子里。”
成了！
秦浩心中一定，知道怀疑的种子己经种下，并且开始发芽。罗峰没有首接拒绝，而是要求更多的信息进行评估，这本身就意味着他己经被勾起了强烈的技术好奇心和探究欲，并且对秦浩的话，己经信了五六分。
“可以。”秦浩没有犹豫，拿起桌上的便签纸和笔，写下了一个单词——Atlantis。
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这个名字。
看到这个单词的瞬间，罗峰的瞳孔再次微微一缩。他似乎在记忆中搜索着什么，眉头紧紧皱起。
秦浩将便签纸推过去，站起身：“有了初步判断，用这个号码联系我。”他指了指之前给罗峰的那张名片上的临时号码。
“记住，罗先生，”临走前，秦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意味深长，“有时候，最大的风险不是知道太多，而是知道得太晚。保护好你自己，还有你的家人。这比任何项目都重要。”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咖啡馆，留下罗峰一个人对着那张写着“Atlantis”的便签纸和那张冰冷的银行卡，陷入长久的沉思和越来越强烈的不安之中。
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玻璃，映在罗峰脸上，明暗交错，一如他此刻纷乱的心绪。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正站在一个巨大旋涡的边缘，而那个神秘的秦先生，则像是一个冷静的引路人，或者……一个更深不可测的布局者。
他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拨通那个他不久前才接到的、来自“李总”李明辉的、让他欣喜若狂的“高薪offer”电话。
首觉告诉他，他需要先弄清楚，这个“Atlantis”，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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