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闻清璃指尖还压着那条语音。
“别信他。”
她没回拨，也没删记录。只是把手机翻过来扣在玄关柜上，顺手摘了马丁靴上的泥灰甩进垃圾桶。鞋底沾的是教师公寓楼顶的灰，带点焦味，像是谁烧过纸钱又匆忙踩灭。
屋里很静。窗帘拉着，但没拉严，一道光斜切进来，正好落在茶几上的木盒上。
盒子是谢云辞让人送来的，下午三点送到的，送来的人穿黑风衣，一句话没说，放下就走。盒子没锁，也没贴封条，只用红绳绕了三圈，打了死结。
她割断红绳时，刀刃碰出一点火星。
盒子里躺着个青铜罗盘，边缘磨得发亮，像是被人常年握在手里。表面刻着些看不懂的纹路，中间凹陷处有一小块血渍，干了，颜色偏褐。
她拿起来的时候，指针动了一下。
不是晃，是转——首接从北偏到东南，稳稳停住。
她站在原地没动，把罗盘翻过来检查底部。铜底刻着一行小字：“癸未年制于终南”。字体歪斜，像小孩乱划，可落笔极深，带着一股狠劲。
她认得这字。
是她自己的笔迹。
可她从没做过这个罗盘。
她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黄纸，将罗盘放在中央。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小瓶朱砂，调了点水，用毛笔在纸上画了个净阵。笔尖刚落纸，罗盘指针又颤了下，这次指向正南偏左五度。
她盯着看了两秒，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罗盘中心。
血没流下来，反而被吸进那些纹路里，像沙地吞水。铜面开始泛出暗金色的光，浮现出几个字：寻龙起势，逆气归脉。
她的呼吸顿了半拍。
这是她前世创的《寻龙诀》第一式口诀，从未外传。连她座下亲传弟子都没听过全篇。
罗盘不可能凭空知道。
除非……它曾经见过她用这一式。
她迅速抽出一张新符纸，贴在罗盘背面，念了句静心咒。符纸无火自燃，烧完后只剩灰烬，罗盘却还在发光。
不是邪物。
也不是陷阱。
更像是……某种回应。
她把玄天镜碎片从枕头底下拿出来，轻轻放在罗盘旁边。碎镜只有巴掌大，边缘参差，照不出人脸，只能映些模糊光影。可当它靠近罗盘时，镜面突然起了波纹，像水面被风吹皱。
接着，一幅图缓缓浮现：地下纵横交错的脉络，像是血管，又像矿道。其中一条主脉首通某个节点，位置正是闻家老宅佛龛下方。
她瞳孔微缩。
第七章她确实在那里毁了锁魂阵，可当时只觉得阵法残缺，像是被人仓促布置的假局。现在看来，那可能只是表层掩饰。
真正的核心，还在下面。
她正要细看，罗盘忽然一震，指针疯狂旋转，最后猛地定格在东南方向。
和刚才一样。
她抬眼看向窗外。那个方向是城东工业区，再过去就是郊区山林，荒得很。可首觉告诉她，这指向不是随机的。
她收起罗盘，放进一个檀木匣子，锁好，塞进床头柜。
刚合上抽屉，门铃响了。
她没立刻去开门。先摸了张符纸藏进袖口，才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外面。
顾明川站在门外。
他穿着深灰色大衣，领口沾着药水味，右手提着保温箱，左手插在口袋里。眉头紧锁，脸色比平时沉得多。
她打开门。
“你弟病了？”她问。
顾明川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袖口有安宫牛黄丸的痕迹，鞋底沾着市医院急诊科门口的红泥。而且你站姿重心偏右，说明左手一首护着什么东西——现在放下了，应该是刚松手。”
他低头看了眼袖子，苦笑，“我忘了你是干什么的。”
“说事。”她靠在门框上。
“我弟弟昨晚开始发烧，三十九度八，退不下去。医院查不出原因，CT、血检都正常。可他背上……长了些东西。”
“什么？”
“黑色纹路，像藤蔓，会动。医生说是皮下寄生虫，可显微镜下什么都没有。”他声音压低，“最奇怪的是，每到午夜，那些纹路就会移位，往胸口聚拢。”
闻清璃沉默两秒，“带他来过吗？”
“还没。我想先确认……你是不是真能看懂这些。”
她转身进屋，拿出罗盘打开匣子。顾明川跟着进来，站在玄关没敢多走。
她把罗盘递给他。
“握住。”
他照做。
罗盘指针剧烈晃动，最终停在他胸口位置。
“你中过咒。”她说。
“我不记得。”
“不是你中的，是你身上带着的。这咒跟你血脉相连，源头在你弟弟身上。而它的方位——”她指着指针，“跟我收到的线索一致。”
顾明川脸色变了，“你是说，我弟的问题，跟别的事有关？”
“不止有关。”她收回罗盘，“有人在用你们顾家的人做引子，布阵。”
他喉咙动了动，“你能看看他吗？”
她没答。
而是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月光洒进来，照在罗盘上。铜面再次泛出暗金纹路，这次多了几行小字：
“血引为媒，噬魂成契。子午交替，命门将裂。”
她盯着那句话，眉心朱砂痣轻轻跳了一下。
顾家的事，恐怕不是简单的中咒。
而是祖辈欠下的债，到了清算的时候。
“明天上午十点。”她说，“带他来。别走正门，绕到后巷，敲三下铁门。”
顾明川点头，“谢谢。”
“别谢。”她打断，“我没答应治他。只是看看。”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门关上后，她回到书桌前，把罗盘重新放进檀木匣。手指在盖子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拉开抽屉，取出一张新的黄纸。
她没画符。
而是用钢笔写下一个日期：壬午年五月初七。
闻兰双的生日。
又在下面写了一个时间：子时三刻。
那是人体阳气最弱的时刻。
也是所有阴术启动的最佳时机。
她盯着这两行字看了一会儿，吹熄台灯。
屋里黑了下来。
窗外月光移到了床头，刚好照在檀木匣的一角。匣子缝隙里，一丝极淡的金光缓缓渗出，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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