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深山密林中，寒雾像掺了冰碴子，裹着枯枝败叶在崖壁间打转。
唐正国攥着腰间的勃朗宁手枪，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锁着身前被反绑在树干上的男人——日军情报队的翻译官，王怀安。
“说！你们埋雷的具置在哪？”唐正国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
三天前，他奉命带着几个精干武工队员，找到这群国军的远征军残部，任务就是将他们带出日本占领区。先想办法带到根据地，再由根据地设法将他们送到重庆的后方。
而这支残部，刚在黑石岭遭遇日军伏击，40多人只剩不到20个，若不是他察觉王怀安传递情报时的反常手势，恐怕此刻早己全军覆没。
王怀安瘫在地上，冷汗混着泥垢往下淌，嘴硬道：“我…我只是个翻译，不知道什么地雷…”话没说完，唐正国脚边的枯枝突然“咔嚓”作响，身后传来苏婉急促的脚步声。
“队长，他裤脚沾着磷粉。”苏婉蹲下身，指尖捏起王怀安裤管上一点银白色粉末，递到唐正国眼前，“这种磷粉是日军特制地雷引信的填充物，遇潮会发蓝火，只有埋雷的人才会沾到。”
唐正国瞳孔一缩，猛地踹向王怀安膝盖：“还敢装？昨天你说去溪边取水，实则是给山本次郎发信号报信！若不是小张发现你藏在石头下的发报机，我们现在都成了地雷的活靶子！”
王怀安身子一软，终于撑不住了，声音发颤：“我说…我说！山本次郎带了一个工兵班，在通往根据地的三条必经之路上埋了五十颗反步兵地雷，还有两颗重型反坦克雷，就藏在…藏在鹰嘴崖和断魂谷之间的山道里！”
“具置呢？”唐正国追问，掌心己经沁出了冷汗。
鹰嘴崖是残兵们到达根据地的唯一通道，若是等日军追兵赶到，他们腹背受敌，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王怀安眼神闪烁，刚要开口，突然猛地往旁边的岩石撞去。
唐正国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后领，狠狠砸在树干上：“想死？没那么容易！你要是不说清楚，我现在就把你扔去地雷区当‘探路石’！”
就在这时，苏婉突然开口：“队长，我知道位置。”
唐正国愣住了，其余几个国军残兵也纷纷转头看她。
苏婉曾是国民党军统的情报员，这一路过来虽沉默寡言，却总在关键时刻帮上忙，但此刻突然说知道日军地雷位置，难免让人起疑。
“你怎么会知道？”唐正国的语气带着一丝警惕。
苏婉垂下眼，指尖攥紧了衣角：“上个月我被日军俘虏，被迫参与过鹰嘴崖的布防图绘制，山本次郎让我标注过适合埋雷的点位，那些地雷的埋设规律，我记得清楚。”
“你可信吗？” 副队长老黄忍不住开口，“万一你是故意引我们去雷区…”
“老赵！”唐正国打断他，目光落在苏婉眼底，那里面没有慌乱，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他想起这一路来，苏婉多次在日军偷袭前预警，上次黑石岭伏击，若不是她悄悄把日军的埋伏点画在纸条上塞给他，他们根本撑不到援军赶来。
“我信你。”唐正国解开王怀安的绑绳，却用枪顶住他的后脑勺，“你带路，苏婉跟在我身边指认地雷，老黄你们几个负责警戒，一旦发现日军踪迹，立刻开枪示警！”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山道狭窄，两侧是陡峭的崖壁，地上铺满厚厚的落叶，稍不留意就会踩中地雷。苏婉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根枯枝，每走三步就蹲下身，拨开落叶仔细查看。
“这里有一颗。”苏婉突然停住，枯枝指向一块看似普通的青石板，“这是日军的‘王八雷’，引信藏在石板下，只要踩上去，压力达到五十公斤就会爆炸。”
唐正国让众人退后，自己趴在地上，从背包里掏出工兵铲，小心翼翼地挖开石板周围的泥土。
泥土里果然露出一根黑色的引信，他屏住呼吸，用钳子夹住引信，慢慢剪断，随后将地雷的保险栓插上，一颗地雷总算拆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寒雾渐渐散去，太阳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光影。
残兵们己经拆除了42颗地雷，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渗着汗，手心却冰凉。王怀安被老赵用枪抵着，脸色惨白地跟在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前面就是断魂谷的拐角，那里应该还有最后几颗。”苏婉擦了擦额角的汗，声音有些沙哑。连续两个小时的高度紧张，让她的体力几乎透支，但眼神依旧锐利。
唐正国点点头，让大家保持警惕，自己跟着苏婉往拐角走去。拐角处的地面凹凸不平，落叶下隐约能看到几块松动的石头。
苏婉蹲下身，枯枝刚碰到一块黄褐色的石头，突然“咔嗒”一声轻响。
“不好！是松发雷！”苏婉脸色骤变，想要收回手，却己经晚了。那石头正是地雷的压发装置，一旦松开，引信就会启动。
唐正国瞳孔骤缩，几乎是凭着本能扑了过去，一把将苏婉推开。
苏婉被他推得踉跄着撞到崖壁上，回头时，只看到唐正国正死死按着那块石头，额头上的青筋爆了起来。
“队长！”老黄等人惊呼着冲过来，却被唐正国喝止：“别过来！这是松发雷，一松手就炸！”
苏婉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眼泪瞬间涌了上来：“都怪我…我不该碰那块石头…”
唐正国咬着牙，额头上的汗滴落在泥土里：“别废话，快找替代物！找一块和我体重差不多的石头，快！”
苏婉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和老黄一起在周围找石头。可断魂谷的拐角处多是碎石，根本没有足够重的石头。唐正国的手臂己经开始发酸，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多，视线都有些模糊。
“找到了！”国军的队长老张突然大喊，抱着一块半人高的岩石跑过来，“这石头至少有一百斤，应该能顶住！”
唐正国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你们把石头挪到我旁边，我数三声，就把石头换过来，动作一定要快！”
老张和老黄小心翼翼地将岩石挪到唐正国手边，唐正国盯着岩石，声音沙哑地倒计时：“一…二…三！”
话音未落，他猛地松开手，同时侧身翻滚。老张和老黄立刻将岩石推到地雷上方，只听“咔嗒”一声，岩石稳稳地压住了压发装置，引信的嘶嘶声戛然而止。
唐正国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苏婉跑过来，蹲在他身边，眼泪滴在他的脸上：“队长，你没事吧？”
唐正国勉强笑了笑，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还有日军的喊叫声。老黄脸色一变，爬到崖边往外看：“不好！是山本次郎的追兵！他们来了！
唐正国猛地坐起身，抓起地上的枪：“快！把最后几颗地雷拆了，我们立刻撤离！”
苏婉擦干眼泪，重新拿起枯枝，目光坚定地看向剩下的几颗地雷。
此刻，她知道，他们没有时间犹豫，必须在日军赶到前拆除所有地雷，否则不仅他们会葬身于此，根据地的安危也会受到威胁。
寒风吹过断魂谷，带着硝烟的味道。唐正国和残兵们再次投入到拆除地雷的战斗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决绝——哪怕只剩最后一人，也要守住这条通往根据地的生命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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