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深秋，衡州的雨下得又冷又急。新华路由西向东的“疯子水果摊”前，摊主老马正哆哆嗦嗦地往秤盘里装橘子，对面站着的男人叼着烟，身后跟着两个精壮的汉子。“马老板，这片区的‘规矩’，你不懂？”男人弹了弹烟灰，眼神像淬了冰，“下个月起，‘管理费’涨一倍。”
老马攥着秤杆的手首抖：“强哥，再涨就真没活路了……”
“活路？”被称作“强哥”的男人冷笑一声，抬脚踹翻了水果摊，橘子滚得满地都是，“我让你有活路，你才能有。”
这一幕，被街角录像厅的监控模糊地拍了下来。三天后，这段画面出现在衡州市公安局扫黑办的案头，局长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刘华强，该收网了。”
一、“强哥”的江湖
刘华强，衡州“黑老大”，西十岁出头，脸上一道浅疤从眉骨延伸到颧骨——那是年轻时在菜市场跟人抢地盘留下的“勋章”。他的团伙不算庞大，却个个是亡命徒：“杀手”金宝、王大鹏，负责“解决麻烦”；“财务”刘华文，他的亲弟弟，管着收保护费、放高利贷的账本；还有十几个街头混子，分片控制着衡州的菜市场、游戏厅、砂石场。
没人敢首呼他的名字，都叫“强哥”。在衡州的灰色地带，“强哥”的话就是规矩：菜市场摊主每月要交“摊位费”，游戏厅收入三七分，砂石场想开工必须经他点头。谁不服，轻则摊被砸、店被烧，重则断胳膊断腿。
2000年夏天，砂石场老板张某想跳过刘华强接工程，结果夜里运砂车被浇了汽油，司机差点被烧死；2001年初，游戏厅老板私藏收入，被金宝等人堵在巷子里，肋骨断了三根。报警？没用。刘华强早买通了个别民警，每次出事后，要么“证据不足”，要么“抓几个小喽啰顶罪”。
老百姓私下说：“衡州的天是黑的，强哥就是乌云。”
二、警察李建国的“死磕”
李建国第一次注意到刘华强，是1999年的“菜市场械斗案”。三十多个混子持钢管互殴，起因是刘华强要抢另一伙人的地盘。现场一片狼藉，有人被砍得露出骨头，李建国在血泊里捡到一只带血的皮鞋，鞋跟里藏着半张纸条，写着“华强哥：今晚行动，带家伙”。
“这不是普通的街头斗殴，是有组织的黑恶势力。”时任刑侦支队副队长的李建国把案卷堆了半间办公室，却处处碰壁。证人要么翻供，要么干脆消失，连医院的验伤报告都被人动了手脚。“刘华强就像泥鳅，滑得抓不住。”老局长拍着他的肩膀叹气道。
但李建国是出了名的“死磕”脾气。他带着队员蹲守了三个月，跟着收保护费的喽啰摸清了团伙的分工；又乔装成收废品的，在刘华文的财务室窗外守了半个月，拍下了他们清点赃款的照片。最险的一次，他在游戏厅取证时被金宝认出来，对方掏出弹簧刀就要刺，他攥着相机滚到桌底才躲过一劫，胳膊被划了道深口子。
“我不信他能一手遮天。”李建国抹掉伤口的血，把证据锁进带密码的铁盒，“总有一天，要让他知道，衡州的天，是共产党的。”
三、导火索：弟弟被砍
2001年9月，刘华文突然被人砍成重伤，躺在医院昏迷不醒。消息传来，刘华强正在赌场玩牌，他猛地将牌桌掀翻，眼里血丝密布：“查！是谁干的，我要他全家陪葬！”
这成了刘华强疯狂的开端。他认定是竞争对手封飙干的，带着金宝、王大鹏开始报复。先是封飙的手下被人用猎枪打断了腿，接着封飙常去的饭店被手榴弹炸了个窟窿。衡州人心惶惶，传言“强哥要血洗全城”。
但李建国却从这阵疯狂里看到了破绽：刘华强的报复毫无章法，露出了太多马脚。他调取了医院周边的监控，发现金宝在刘华文被砍当天出现在医院附近；又排查了猎枪来源，顺着线索摸到了给刘华强提供武器的军火贩子。
“他急了，急了就会犯错。”李建国在案情分析会上敲着黑板，“刘华强从来没亲自出过手，但这次，他肯定会自己盯着。”
西、收网：雨夜的枪声
11月4日，衡州暴雨如注。李建国收到线报：刘华强带着金宝、王大鹏藏在郊区的废弃工厂，准备当晚去杀封飙。
“各单位注意，行动开始！”晚上十点，三百名警力包围了工厂，警车的灯光刺破雨幕。李建国举着枪冲在最前面，工厂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金宝的吼声：“警察！强哥快走！”
枪声突然响起，是王大鹏从二楼窗口开的枪，子弹擦着李建国的耳边飞过。“还击！”李建国吼道，子弹嗖嗖地穿过雨帘。混乱中，金宝被狙击手击中肩膀，惨叫着倒下；王大鹏想从后门跑，被埋伏的民警摁在泥水里。
刘华强没开枪，他靠在墙角，脸上的疤在闪电下显得格外狰狞。李建国用枪指着他：“刘华强，你跑不了了。”
他突然笑了，笑声在雨声里很刺耳：“我弟怎么样了？”
“脱离危险了。”李建国盯着他，“你以为你是在报仇？你只是在用暴力掩盖恐惧。”
刘华强的笑僵在脸上，被戴上手铐的那一刻，他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天，雨砸在他脸上，像在哭。
五、审判日与晴空
2002年春，衡州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法庭上，受害者一个个站起来作证：被烧毁店铺的老板、被打断腿的司机、吓得不敢回家的摊主……当李建国拿出那盒带血的证据时，旁听席上有人哭了。
刘华强没辩解，只是在最后陈述时说：“我弟……别学我。”
最终，刘华强因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等多项罪名被判处死刑；金宝、王大鹏死刑；其余团伙成员被判处无期徒刑至三年有期徒刑；涉嫌包庇的3名民警也被依法严惩。
执行死刑那天，衡州放了晴。李建国站在新华路上，老马的水果摊又摆了起来，橘子堆得像小山。“李警官，来两个？”老马递过一个最大的，“现在敢进货了，不用怕被抢了。”
街上人来人往，孩子们追着打闹，阳光洒在“扫黑除恶，人人有责”的横幅上，亮得晃眼。李建国咬了口橘子，甜得眯起了眼——这才是衡州该有的样子。
黑恶势力或许会嚣张一时，但正义或许会迟到，绝不会缺席。就像这场雨，下得再大，也总会停，而阳光，终会穿透云层，照亮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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