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蝉声依旧聒噪，却比昨天更刺耳。林薇薇坐在床边，双手攥着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昨夜她几乎没怎么睡，王翠花翻箱倒柜的身影一次次在脑海里闪过，那双贼亮又贪婪的眼睛，像钉子一样钉在她的记忆里。
“门没锁好。”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话，像在对自己行刑。
天刚蒙蒙亮，她就爬起来，走到门口检查门闩。那根旧木门闩己经松松垮垮，轻轻一推就会弹开。她试着关了几次，门都关不严实。她找来锤子和钉子，笨拙地敲敲打打，却发现门闩的孔己经磨大了，根本固定不住。
“这样不行，根本防不住人。”她喃喃自语，心里涌起一股无力感。
她环顾屋子，视线扫过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碗柜，又落在堂屋角落的木箱上。那里面放着她的粮票、布票和仅有的一点现金。王翠花己经知道她有钱了，这就像在她额头上贴了个“有油水”的标签。她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第三次。
林薇薇的手心开始冒汗。
她走到窗边，下意识地往外看。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隔壁张婶家的鸡在刨土。可她总觉得，对面窗户后，有一双眼睛在窥视她。她猛地关上窗户，拉上窗帘，胸口剧烈起伏。
“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咬着牙说。
王翠花的闯入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她的侥幸心理。以前她觉得，只要自己小心点，低调点，就能在家安安稳稳做点小买卖。可现实告诉她，这种私下交易风险太大，一旦被人盯上，不仅东西可能被偷，甚至可能被举报，到时候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被动防御就是等死。”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必须想办法，找个更安全的路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她开始在脑海里搜索所有可能的渠道。
——去镇上摆摊？不行，太远了，来回不方便，而且容易被人找麻烦。
——跟更多邻居换东西？不行，范围还是太小，风险依旧存在，而且王翠花随时可能捣乱。
——找熟人介绍到外面的供销社？可她刚来家属院不久，根本没有这样的关系。
想到这里，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名字——军人服务社。
那是家属院大门口的一家公家商店，虽然不大，但东西齐全，油盐酱醋、布匹、罐头、糖果都有。平时人来人往，生意不错。最重要的是，那是公家单位，有正规的柜台和管理。
“如果……如果能把我的东西放到服务社去卖呢？”她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想法太大胆了，大胆到让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她是谁？一个名声糟糕的外来媳妇，一个被传得乱七八糟的“懒胖子”。服务社凭什么收她的东西？
可转念一想，正因为是公家单位，才不会像个人那样轻易被王翠花的谗言左右。只要东西好，符合他们的要求，或许……或许真的有机会。
林薇薇的眼睛越来越亮。
她开始认真分析服务社的利弊。
优点：
1. 安全——公家背景，有固定柜台，不会担心被偷或被抢。
2. 人流稳定——家属院的人、附近工厂的工人、甚至路过的军人，都是潜在客户。
3. 规避风险——由服务社代售，她只需要供货，不用首接与太多陌生人打交道，减少了被人抓住把柄的机会。
缺点：
1. 门槛高——公家单位，规矩多，不会轻易接受私人产品。
2. 关系缺乏——她没有任何熟人在服务社工作，连找谁谈都不知道。
3. 名声拖累——原主留下的坏名声，很可能让她连门都进不去。
林薇薇苦笑了一下。这几乎是九死一生的机会。可如果不去试，她就只能在这个不安全的小屋里，等着下一次“光临”。
“我不能再退了。”她握紧拳头，“必须去试。”
决定己经做出，接下来就是准备工作。
首先是产品选择。她有三种产品可以拿出去：酱菜、绿豆凉粉、香菇鲜辣酱。酱菜虽然味道不错，但保存时间短，容易坏；凉粉更不用说，夏天放半天就变味；只有香菇鲜辣酱，耐储存，风味独特，而且看起来最“像样”。
“就选辣酱。”她果断地说。
她走到灶台前，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干净的玻璃罐。这个罐子是她特意从废品站淘回来的，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油渍。她把昨晚做的香菇鲜辣酱舀进去，酱体油亮，深红色的辣椒碎中点缀着黑色的豆豉和褐色的香菇丁，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她用一块干净的白布盖在罐口，再用麻绳系紧，打了个漂亮的结。然后，她找来一张旧报纸，裁成一个小方块，用铅笔写上几个字——“香菇鲜辣酱”。她犹豫了一下，又在下面加了一行小字：“下饭拌面皆宜”。
“这样看起来整齐多了。”她满意地点点头。
接下来是话术准备。她知道，自己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如果一开口就说“我是韩营长的家属”，很可能立刻被拒之门外。原主的名声太臭了，她必须尽量弱化这个身份。
“应该先自我介绍，然后首接说产品。”她在心里排练，“语气要平静，不要太卑微，但也不能太冲。”
她在屋里来回踱步，像演员背台词一样练了起来：
“您好，我是院里的住户，自己做了点香菇鲜辣酱，想请您看看能不能在服务社代卖……”
“材料都是干净的，用的是干香菇和豆豉提鲜，不放乱七八糟的东西……”
“您可以先尝尝，看看味道合不合……”
每说一遍，她就调整一下语气，去掉那些可能引起反感的词，让句子更简洁、更真诚。
“不要说太多废话，也不要哭穷。”她提醒自己，“他们要看的是东西，不是你的故事。”
她知道，自己很可能会被拒绝。服务社每天要面对多少想推销东西的人？她一个无名无姓的军嫂，凭什么被另眼相看？
“就算被拒绝，也要留下个好印象。”她对自己说，“至少让他们记住，有个做辣酱的林薇薇。”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可信，她决定改变一下形象。原主总是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头发乱蓬蓬的。她找出一件相对干净的蓝布衬衫，认真地洗了一遍，又用米汤浆了浆，熨烫平整。头发也仔细梳理好，用一根简单的发夹固定。
“这样看起来干净利落多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依旧圆润，但眼神坚定，整个人的气质己经和以前完全不同。
准备工作差不多了，可林薇薇的心跳却越来越快。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比面对王翠花时还要紧张。因为这一次，她不是在防守，而是在主动出击。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瓶辣酱，又放下，又拿起来。她的手心全是汗，布包上的麻绳都被浸湿了。
“你可以的。”她深吸一口气，“就算失败，也比坐以待毙强。”
她把辣酱放进一个布袋里，又在里面塞了一块干净的手帕。然后，她走到门口，再次检查门闩。虽然依旧不牢固，但她己经无能为力。她找来一根粗铁丝，把门把手和门闩绑在一起，勉强固定住。
“回来再想办法彻底修好。”她在心里说。
就在她准备出门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她想起了一个细节——服务社的售货员会不会因为她是私人供货而担心食品安全？如果他们问起配方怎么办？如果他们要求出示什么证明怎么办？
她的脑子飞快运转。她没有任何证明，但她可以用事实说话。她清楚地知道每一种材料的用量，知道自己是如何保证卫生的。她可以把这些细节告诉他们，让他们感受到她的专业和诚意。
“对，就这样。”她握紧拳头，“用事实说服他们。”
她再次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的眼睛。那里面有紧张，有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林薇薇，你不是以前的你了。”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说，“你有手艺，有脑子，也有骨气。你能行。”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布袋，走向门口。可就在她伸手去解那根临时固定的铁丝时，她又停住了。
“等等。”她皱起眉头，“我是不是应该再做一瓶？万一他们要多看看呢？”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算了，第一次去，带太多反而显得不专业。先带一瓶，看看情况再说。”
她解开铁丝，拉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院子里己经有了人影，张婶正提着篮子往门口走，看到她，热情地打招呼：“薇薇，这么早出去啊？”
“嗯，去服务社买点东西。”林薇薇勉强笑了笑，没有多说。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计划，至少现在不想。
张婶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没多问，转身走了。
林薇薇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家。那是她穿越以来唯一的避风港，虽然简陋，却承载了她所有的希望和努力。可现在，这里己经不再安全。
“我会回来的。”她在心里说，“而且会带着更好的消息回来。”
她关上门，再次检查了一遍门闩，然后迈开步子，朝着服务社的方向走去。阳光照在她的背上，暖洋洋的，却没能驱散她心中的寒意。
她知道，前面等待她的，很可能是冷眼和拒绝。但她也知道，这一步，她必须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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