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斜斜地洒进屋里，落在灶台边那只被擦得锃亮的煤炉上。炉火在炉膛里"噼啪"作响，发出温暖的红光。林薇薇用抹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满意地看着自己改良的成果——炉口加了挡风板，炉门改成了推拉式，火力更旺，烟也不呛人了。
"不错，"她自言自语道，"等下次给孙姐做红烧肉，就用它试试。"
她转身走到炕边，把小账本从抽屉里拿出来，翻开，细细核对着最近的"私房菜"收入。数字不大，却让她心里踏实。她盘算着，等这单周同志的菜送完，就去服务社买些新的调料，再给春草带点做针线活用的彩线。
窗外阳光正好，院内安静。槐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偶尔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这样的日子，虽然清贫，却有一种踏实的满足感。
突然——
"叮铃铃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那声音来自家属院值班室，距离林薇薇家不远，却清晰得像是在耳边响起。
紧接着，是值班员嘹亮的喊声："韩铮家属！电话！部队来的！"
这喊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林薇薇耳边炸开。她的心猛地一缩，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部队电话？韩铮从不主动联系。是出了什么事？ 各种不好的猜测瞬间涌入脑海，让她心跳加速，手脚有些发凉。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耳朵捕捉着值班室方向的每一丝动静。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麻雀的叫声都消失了。
"韩铮家属！在不在？"值班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急促了些。
林薇薇这才回过神来。她弯腰捡起笔，胡乱塞进抽屉里，快步走向门口。她的手在门闩上停顿了一瞬，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然后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院子里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睛，快步向值班室跑去。路过张婶家门口时，张婶正坐在门口纳鞋底，抬头看了她一眼，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薇薇？慌慌张张的。"
"值班室……电话……部队来的……"林薇薇气喘吁吁地说着，脚步没有停顿。
张婶"哦"了一声，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部队电话？别慌，快去看看。"
林薇薇"嗯"了一声，继续快步前行。她的心跳得很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的手心微微出汗，脚步却越来越快。
"韩铮家属！快点！"值班员的声音第三次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
"来了！来了！"林薇薇一边跑，一边应着。
她冲进值班室，看见那部沉重的黑色电话机正静静地躺在桌子上，话筒却被值班员拿在手里。值班员看到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把话筒递给她："快，接电话。部队来的。"
林薇薇接过话筒，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把话筒放在耳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喂？"
话筒贴在耳边，冰凉的触感让林薇薇微微一震。她握紧听筒，指节泛白，手心因为紧张而出了一层细汗。
"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电流的"滋滋"声，紧接着，一个陌生、年轻、带着公事公办口吻的男声响起："请问是韩营长爱人吗？"
"是……我是。"林薇薇下意识地挺首了背，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有些拘谨。
"您好，"对方的声音清晰而刻板，"我是韩营长的通讯员小刘。受领导委托，通知您：韩营长因近期任务表现突出，获得一次短期探亲假，将于三日后归家。"
"三日后……归家？"林薇薇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仿佛没听懂这简单的几个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
"是的，"小刘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请您提前做好准备。"
准备？准备什么？林薇薇下意识地想问，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比刚才稍微复杂了些："营长他……可能会带一位上级领导一同前来家中短暂探望，请提前做好准备，注意内务整洁。"
"带领导……回家？"林薇薇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重物击中，猛地一沉。她的手指紧紧抓住话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是的，"小刘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刻板，"请您务必重视。"
"我……"林薇薇张了张嘴，脑子里有无数个问题想问——韩铮的身体怎么样？领导为什么要来？他们会待多久？需要准备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苍白的："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似乎松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例行公事。小刘的声音略微缓和了些："好了，通知完毕。三日后下午西点左右到家，请您做好准备。再见。"
"等一下，我还有——"
"嘟嘟嘟……"
忙音在林薇薇耳边响起，冰冷而机械。她握着话筒，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句"注意内务整洁"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她的心头，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刺痛。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手指还保持着握话筒的姿势。值班员在一旁看着她，有些好奇，又有些同情："是……是好消息吧？"
林薇薇这才回过神来，把话筒放回电话机上。她勉强笑了笑："嗯……他要回来了。"
"那太好了！"值班员笑着说道，"一家人终于能团聚了。"
林薇薇点点头，却笑不出来。她转身走出值班室，阳光照在她脸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
院子里依旧安静。槐树上的麻雀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叫着，风从巷道里吹过，带着一丝凉意。林薇薇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抽空了灵魂，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起眼睛，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刚才的对话。
"韩营长因近期任务表现突出，获得一次短期探亲假，将于三日后归家。"
"可能会带一位上级领导一同前来家中短暂探望，请提前做好准备，注意内务整洁。"
短短几句话，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她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千层涟漪。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不安，却又说不清具体是为什么。
是因为韩铮的归来？还是因为那位"上级领导"？抑或是那句带着明显暗示意味的"注意内务整洁"？
林薇薇苦笑了一下。或许，都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因为常年不干活而显得，如今却因为这段时间的操劳而变得粗糙，指关节处甚至有了细小的裂口。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韩铮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会认不出她吗？
不，他不会。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愚蠢的想法。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样子，不是吗？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需要尽快理清思绪，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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