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晨鼓尚未敲响，长安城还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然而，户部主事厅内，却己暗流涌动。
李逍几乎是踩着点，在辰时前最后一刻溜进了衙门。他打着哈欠，眼角还挂着惺忪睡意，官袍依旧皱巴巴，仿佛昨天那场“义卖风波”的主角不是他。一屁股坐下，他就习惯性地想往案上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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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个屁……”李逍嘟囔着，感觉屁股还有点隐隐作痛，都是昨天摔的。他小心翼翼调整姿势，尽量避免压迫伤处，正准备进入“思考公务”状态，就感到一股凌厉的杀气从门口袭来。
抬头一看，好家伙！
兵部郎将薛琅，顶着一双赤红的眼睛，脸色铁青，像一尊煞神般堵在主事厅门口，身上那股行伍煞气毫不收敛，惊得满厅文官噤若寒蝉。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李逍身上。
“李！逍！”薛琅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却充满暴怒，“你给我滚出来！”
厅内瞬间落针可闻。王夫子手里的毛笔“啪嗒”又掉了，这次首接滚到了案下。其他官员更是大气不敢出，纷纷低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李逍心里咯噔一下。来了！兴师问罪的来了！这么快？看来那“义卖”的消息传得够快的。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才慢悠悠站起身，一边揉着后颈一边朝门口走去，语气懒散：“薛郎将，早啊？这一大早的火气怎么比太阳还旺？谁惹您了？”
“你少给我装糊涂！”薛琅一把揪住李逍的官袍前襟，力道之大，差点把李逍提起来，“昨干的好事！竟敢拿某送予武校书郎的药去招摇撞骗！还、还说什么义卖？！败坏某与武校书郎的名声！你找死！”
李逍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心里暗骂这莽夫力气真大，脸上却挤出一副委屈又惊讶的表情：“薛郎将！何出此言啊！下官冤枉！下官那分明是在帮您和武兄扬名立万啊！”
“扬名？扬的什么臭名！”薛琅怒极反笑，“现在满长安都在传某薛琅巴结户部一个小小校书郎，送的还是‘价值千金’的破药！你让某的脸往哪搁！”
“薛郎将，此言差矣！”李逍努力掰着他的手，压低声音，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您细想，您送药，是一片爱才之心，对吧？武校书郎拒不接受，是高风亮节，对吧？但首接退还，岂不伤了您一片美意？也显得武兄不近人情。”
薛琅手上的力道稍松，眉头依旧紧锁。
李逍趁机继续忽悠，表情真挚：“所以啊！下官才想出这‘义卖’之法！既全了您的面子，又彰显了武兄的仁德！您想，现在外人说起来，只会夸薛郎将慷慨大方，惜才重义！夸武校书郎心系百姓，清廉自守！这是双赢啊！您怎么还生气呢？”
薛琅被他绕得有点晕，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可那药……”
“那药怎么了？”李逍立刻打断，一脸“我懂”的表情，“是不是药效太好，被那商人捡了便宜，您心疼了？哎呀，薛郎将，钱财乃身外之物，这名声可是千金难买！用一颗药，换您和武兄这么好的名声，值！太值了！”
薛琅张了张嘴，他本想问那药为什么只剩一颗，而且看起来怪怪的，但被李逍这么一通抢白，又似乎有点道理？他确实更看重名声……
看着薛琅脸上怒容稍缓，露出迟疑之色，李逍心里冷笑：莽夫就是好糊弄。
但他显然低估了薛琅对武照的执着。
薛琅甩开手，仍旧板着脸：“哼！巧舌如簧！即便如此，此事也该由武校书郎自行决断，何时轮到你越俎代庖？武校书郎呢？某要亲自问他！”说着，就要往厅里闯。
李逍暗叫不好。武照要是出来，以他那清冷的性子，肯定实话实说那药他没打算要，更没授权义卖，那自己这谎不就戳穿了？
他赶紧拦住薛琅：“薛郎将！武兄一早就被张侍郎叫去了！此刻不在衙内！您看……”
“不在？”薛琅狐疑地打量着他，“某看你就是心虚！”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薛琅即将再次爆发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回廊处传来：
“薛郎将，李主事，何事喧哗？”
只见武照正从外面走来，身边还跟着一位面生的官员。武照神色平静，目光在薛琅揪着李逍衣襟的手上扫过，微微蹙眉。
薛琅一见武照，立刻松开李逍，抢步上前，语气竟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武校书郎！你来得正好！昨日某赠药之事，你是否知情？那义卖……”
武照淡淡打断他：“薛郎将的好意，照心领。然厚礼实不敢当。昨日之事，李主事虽行事……跳脱，却也的确解了那老妇燃眉之急。照亦未曾想到，薛郎将家传灵药竟如此珍贵，竟值八百文。”他说到最后，语气平淡，却刻意加重了“家传灵药”和“八百文”几个字。
李逍心里快笑疯了。武照这补刀，漂亮！看似承认，实则点出“药太贵我不敢要”，以及“你薛家药真值钱”的讽刺。
薛琅的脸瞬间又涨红了，这次是窘迫。他送的根本不是什么家传灵药，就是普通的上好金疮药，值个几十文顶天了，哪值八百文？这要是传回家里，说他拿“家传灵药”乱送人，还被卖了八百文，他爹非得打断他的腿！
“某……某那不是……”薛琅支支吾吾，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武照却不再看他，对身旁的官员道：“刘主事，请。”竟是首接无视了薛琅，引着那人进了主事厅。
薛琅僵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李逍凑过来，啧啧两声，低声道：“薛郎将，看见没？武兄这是不好意思了！觉得欠了您大人情！您这时候更该表现得大度一点，千万别再提药的事，显得斤斤计较，反而落了下乘。要不，您先回？让武兄冷静冷静？”
薛琅被李逍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觉得好像有点道理？武校书郎刚才好像确实有点不自然？他犹豫了一下，狠狠瞪了李逍一眼：“哼！若让某知道你再耍花样，绝不轻饶！”说完，竟真的悻悻然走了。
李逍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想笑。这薛琅，脑子里长得都是肌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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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赚！李逍心情大好，哼着小调往回走。
一进厅，却发现气氛比刚才还诡异。
武照带来的那个面生官员，正坐在武照的案旁，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那官员约莫三十岁年纪，面容清瘦，眼神锐利，穿着从八品上的深绿色官袍，看补子像是御史台的人。
而厅内其他官员，包括王夫子，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偶尔偷瞄向那御史官员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李逍心里咯噔一下。御史台的人？来户部干嘛？查案？观风？不会是冲着自己来的吧？昨天那事难道被捅上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溜回自己的座位，竖起耳朵想听那边说什么，却只听到零星几个词“……核实……”“……档案……”“……前岁……”
似乎不是冲自己来的？李逍稍微放心，但又好奇起来。武照怎么会和御史台的人搅在一起？还亲自引进来？
这时，那位刘御史似乎问完了话，站起身，对武照拱了拱手：“有劳武校书郎。此事还需核实其他几位主事，不知……”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离得最近、看起来最闲（因为刚和薛琅扯皮完没事干）的李逍身上。
“这位主事，”刘御史走向李逍，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逍：“！！！” 怕什么来什么！
他赶紧站起来，脸上堆起职业假笑：“御史公请问，下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心里却疯狂吐槽：怎么又是我？！
刘御史点点头，示意他走到厅堂角落，然后压低声音，问道：“李主事，本官查阅档案，发现武德九年末，有一批关于漕运损耗的核销文书，经手人之一似乎是你。其中涉及一批从洛阳运来的锦缎，账目上记载损耗三成，但同期其他物资损耗均不足一成，此事你可知晓？或可有印象？”
李逍心里猛地一沉。
武德九年末？那不是他刚穿越过来没多久的时候吗？那时候他天天忙着摸索系统怎么用，想着怎么摸鱼攒分，对经手的公务基本都是糊弄过去，哪记得什么锦缎损耗？
但这御史特意来问，恐怕不是什么好事。难道那批锦缎有问题？贪污？他可是半点好处没捞着啊！这黑锅要是扣下来……
他背后瞬间冒出冷汗，大脑飞速运转。
承认？绝对不行，根本说不清。 否认？万一有证据呢？ 装傻？对，装傻！
他立刻露出一副苦思冥想的表情，皱着眉头，敲着脑袋：“武德九年末……漕运……锦缎……哎呀，御史公，您这可问住下官了！那时候下官刚入职，懵懂无知，整天就是跟着上官跑腿学样，经手的文书浩如烟海，这具体细节……实在是记不清了啊！”
刘御史眼神锐利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一点印象都没有？当时核销的依据是什么？为何损耗独独锦缎如此之高？”
李逍摊手，表情更加无辜甚至带着点憨厚：“下官愚钝，真的记不清了。或许……或许是路上淋雨受潮了？或者被老鼠啃了？您知道，漕运路上，啥意外都可能发生。当时上官怎么说，下官就怎么记……怎么，这账目有什么问题吗？”
他巧妙地把责任往上推，暗示自己只是个听令行事的小喽啰。
刘御史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判断他话的真假。他又问了几个相关问题，李逍一律以“记不清”、“可能吧”、“当时没注意”糊弄过去。
最终，刘御史似乎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淡淡说了句：“好了，本官知道了。今日问话，勿要外传。”
“是是是，下官明白！绝对守口如瓶！”李逍点头哈腰，心里松了口气。
看着刘御史离开的背影，李逍抹了把额头的虚汗。
妈的，吓死老子了！这御史台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一个个跟阎王似的。
他回到座位，发现武照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李逍立刻换上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压低声音对武照道：“武兄，吓死我了！御史台怎么突然查起陈年旧账了？还是武德九年的！那会儿咱们可能还没认识呢吧？”
他故意把“咱们”说得亲近，想套点话。
武照垂下眼眸，整理着案上文书，语气平淡：“御史台观风察吏，稽查旧案也是常事。李主事既问心无愧，何必惊慌。”
“话是这么说，可被那眼神盯着，谁不怵啊……”李逍嘀咕着，心里却疑窦丛生。
武德九年……前岁……那不就是陛下刚登基不久的时候？查那时候的账……还偏偏是损耗异常的锦缎……这背后的水，恐怕不浅。
而且，武照刚才和那御史似乎很熟络？他一个新人校书郎，怎么会和御史台的人有交集？
李逍看着武照那副波澜不惊的侧脸，越发觉得这个新同僚，神秘得有点过分了。
他忽然想起昨天在库房找到的那些“前朝官员黑料竹简”，里面好像就有提到过漕运……
一个模糊的、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
难道……那批锦缎的损耗，真的有问题？而且牵扯不小？
【叮！宿主意外卷入“陈年贪墨案”线索，触发分支剧情“迷雾重重的漕运旧账”。当前探索度：1%】 【温馨提示：此剧情危险系数较高，建议宿主谨慎对待，优先自保。】 李逍：“……” 系统，我现在只想摸鱼，不想玩命啊！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下午散衙后，李逍刚拖着疲惫（主要是心累）的身躯走出户部衙门，准备去西市搞碗胡辣汤压压惊，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不是薛琅，也不是御史。
而是那个让他更头疼的——《长安邸报》的采风编辑，崔清漪。
这次，她没有戴帷帽。
夕阳的金辉洒在她身上，鹅黄色襦裙勾勒出窈窕动人的曲线，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双杏眼灵动剔透，仿佛会说话。她笑吟吟地看着李逍，手里拿着的正是最新一期的《长安邸报》草样。
“李主事，散衙了？”她的声音依旧娇俏，却多了一丝不容回避的意味，“小女子方才又去衙内寻你，听闻你刚被御史问话？可是为了……武德九年漕运锦缎损耗一事？”
李逍的脚步瞬间顿住，瞳孔微缩。
她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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