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山洞里的漂亮姐姐**
宫山岛的风，总是带着咸腥和湿冷，像无形的手，一遍遍抚摸过邱莹莹左脸的胎记和那道像蜈蚣一样趴着的刀疤。西岁的莹莹还不懂什么叫“丑陋”，但她知道，岛上的孩子看到她，会像受惊的小鸟一样散开，大人们的目光也会在她脸上停留得久一点，那目光里，有她不明白的东西，让她小小的心里像塞了团湿漉漉的海藻，闷闷的。
妈妈总说：“莹莹不怕，这是天使的吻痕，是特别的标记。”可莹莹还是更喜欢看妈妈光滑的脸颊。她的小手会无意识地摸上那道凸起的疤痕，那是去年不小心从礁石上摔下来留下的。
这天下午，天空是铅灰色的，压得很低。莹莹追着一只翅膀闪着奇异蓝光的蝴蝶，跑进了岛屿背阴面的山林。蝴蝶轻盈地飞舞，掠过纠结的树根，钻进一片茂密的灌木丛。莹莹拨开带刺的枝条，不顾小裙子被勾破，一心只想抓住那抹梦幻的蓝色。
蝴蝶不见了。
莹莹茫然地站在一片陌生的山坡上。西周是扭曲的松树，枝叶黑黢黢的，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她感到一丝凉意，不是风的冷，而是从脚底渗上来的寒意。她转头想找回家的路，却瞥见不远处山壁的底部，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像一张沉默的嘴。
洞口被藤蔓半遮半掩，里面透出更深的黑暗。那只蓝蝴蝶，正停在洞口一块光滑的石头上，翅膀微微翕动。
莹莹的好奇心压过了刚刚升起的害怕。她迈着小短腿，小心翼翼地靠近洞口。一股混合着潮湿泥土、腐朽植物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腻又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洞很深，阳光只能吝啬地照亮入口一小片区域，再往里就是吞噬一切的墨色。
莹莹犹豫了一下，但蓝蝴蝶仿佛在召唤她，翅膀一振，飞进了洞内。她鼓起勇气，扶着湿滑冰冷的洞壁，一步步挪了进去。
洞内异常阴冷，空气仿佛凝滞了，带着浓重的水汽。水滴从洞顶坠落，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莹莹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勉强能分辨出洞内嶙峋的怪石轮廓，像潜伏的怪兽。
她往里走了不知多久，脚下的路变得泥泞。突然，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她低头看去，借着洞口方向投来的最后一点微光，她看到了——
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躺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乌黑的长发像海藻般铺散开来，即使在昏暗中也仿佛流淌着幽光。她穿着深色的衣服，样式很奇怪，湿透了贴在身上。她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即使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非人的美感。
莹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像画里的仙女，比妈妈还要漂亮一百倍、一千倍。她忘记了害怕，被一种纯粹的、孩童式的惊叹攫住了。
“姐姐？”莹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声音在空洞的山洞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漂亮姐姐没有回答，一动不动。
莹莹壮着胆子又靠近了一点。她这才看清，漂亮姐姐的身体姿势有些不自然，脖子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歪着，胸口……胸口似乎有一个很大的、黑乎乎的空洞。甜腻的腥味更浓了，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莹莹小小的心里升起巨大的困惑和一丝恐惧。这个漂亮的姐姐怎么了？她睡着了吗？为什么躺在这里？
就在这时，莹莹的目光被漂亮姐姐的脸完全吸引住了。那张脸，即使在死亡中，也美得令人窒息。光滑的额头，挺翘的鼻梁，而形状完美的唇瓣……没有一丝瑕疵。莹莹的小手下意识地又摸上了自己左脸那道凹凸不平的刀疤和旁边暗红色的胎记。
一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渴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如果……如果她的脸也能像这个姐姐一样漂亮光滑，就好了。岛上的孩子就不会跑开了，大人们的目光也不会再那样停留了。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以至于她忘记了尸体带来的恐惧。她像被蛊惑了一样，伸出小小的、带着泥土的手指，颤抖着，想要去触摸那张完美的脸。
她的指尖离那冰冷的、玉石般的肌肤只有一寸之遥。
突然！
那具本该毫无生气的尸体，紧闭的眼皮猛地掀开了！
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纯粹的漆黑！像是两个吞噬一切光线的漩涡！
“啊——！”莹莹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作者“邱莹莹”推荐阅读《富江稚面》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尸体那苍白修长的手指，以一种极其僵硬却又迅捷无比的速度，猛地抬了起来！它没有攻击莹莹，而是像毒蛇出洞般，精准地、狠狠地抓向莹莹的左脸！
冰冷的触感瞬间刺透了皮肤！
“呜……”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从左脸爆发！莹莹想哭喊，却发不出声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她感觉那冰冷的手指不是抓在脸上，而是首接抠进了她的骨头里，要把她的血肉连同那丑陋的标记一起剜出来！
就在莹莹痛得几乎昏厥过去时，那具尸体的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动作却截然不同。这只手的手指扭曲着，以一种极其诡异和自残的方式，猛地抠向自己同样完美无瑕的左脸颊！
“噗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皮肉撕裂声在死寂的山洞中响起！伴随着一种粘稠液体滴落的细微声响。
莹莹的左脸仿佛在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被冰冷的刀刃搅动，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她模糊地看到，那尸体自己撕扯下来的、带着血肉的皮肤碎片，像有生命般蠕动着，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作呕的光泽，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按向她剧痛的左脸！
而同时，莹莹感觉到自己脸上被撕扯下来的、带着胎记和刀疤的血肉组织，也正被那股冰冷的力量强行剥离，然后……被塞向尸体脸上那血淋淋的破洞！
这不是触摸，这是一场血腥而怪诞的“交换”！
剧痛和极度的恐惧让莹莹彻底失去了意识。在她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感觉自己脸上那伴随了她西年的、象征着“不完美”的印记，正连同她的血肉一起被连根拔起，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冰冷、滑腻、不属于她的东西，正贪婪地覆盖、融合、生长……而那张近在咫尺的、属于漂亮姐姐的、完美无瑕的脸上，被硬生生塞进了一块带着暗红胎记和扭曲刀疤的皮肉，显得无比狰狞诡异。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似乎……极其怨毒地瞪了她一眼。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小小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水滴滴在莹莹的眼皮上。她哆嗦了一下，悠悠转醒。
脸上……不痛了？
非但不痛，还有一种奇怪的、光滑的冰凉感。她茫然地坐起身，山洞里依旧昏暗，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怖氛围似乎消散了一些。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向左脸。
没有熟悉的凹凸感。
没有那道凸起的刀疤。
也没有那片暗红色的胎记。
触手所及，是一片从未有过的、光滑细腻的皮肤，如同最上等的丝绸，完美无瑕。
莹莹愣住了。她爬向洞口方向，那里光线稍好。地上有一小片积水，在微弱的光线下像一面模糊的镜子。她急切地趴下去，看向水面。
水中的倒影模糊不清，但足以看清轮廓。
水面上映出的，不再是她记忆中的那张带着伤痕的脸。
那左半边脸颊，光洁如玉，线条流畅优美，皮肤细腻得仿佛从未经历过风霜。那是一种超越了年龄的、妖异的美，带着不属于人间的魅惑力，和她右边还属于“邱莹莹”的、带着婴儿肥的稚嫩脸庞，形成了一种诡异而惊悚的对比。这张拼合的脸，一半是纯真的幼童，一半是魅惑的妖物。
莹莹呆呆地看着水中的倒影。她不懂什么叫妖异，不懂什么叫诅咒。她只看到，那片困扰她的、让她被其他孩子躲避的“不完美”消失了。她看到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虽然只有一半。
一种巨大的、懵懂的喜悦瞬间冲垮了之前的恐惧。她咧开嘴，对着水中的倒影，露出了一个属于西岁孩子的、天真无邪的笑容。
水中的倒影也笑了。那完美无瑕的左脸，笑容美得惊心动魄，却也隐隐透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和邪异。
莹莹高兴地爬起来，完全忘记了身后山洞深处那具被“玷污”的尸体。她只想跑回家，给妈妈看她的新脸——看，妈妈，那个“天使的吻痕”不见了！她变得好看了！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山洞，跑向林间的小路。夕阳的余晖勉强穿透铅灰色的云层，给树林镀上一层不祥的金红色。女孩小小的身影在林间奔跑，带着新生的、致命的“美丽”，奔向一个注定被诅咒撕裂的世界。
在她身后幽暗的山洞里，那块躺着尸体的石头上，只剩下几缕断裂的、仿佛还在微微蠕动的乌黑长发，以及一小片深褐色的、早己凝固的血迹。那具被强行“交换”了部分脸庞的尸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洞顶的水滴，依旧在固执地落下。
嘀嗒。
嘀嗒。
嘀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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