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引擎轰鸣声，从远处传来。
大地，开始有节奏地轻微颤动。
阵地上的枪声，都仿佛被这股声音压了下去。
正在激战的奋勇营官兵们，脸色都变了。
他们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战场上最可怕的钢铁怪兽。
“坦克！”
“是小鬼子的坦克！”
一个瞭望哨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日军冲锋的步兵后方，几个巨大的黑色轮廓，正缓缓地从黑暗中驶出。
它们一边前进，一边用炮塔上的机枪，向着阵地方向，喷吐着致命的火舌。
子弹打在坦克的装甲上，只能溅起一串串无力的火星。
“重机枪！给老子打！”
一个排长大声地嘶吼着，指挥着手下的机枪手，对着坦克猛烈扫射。
但那根本没用。
下一秒。
一辆日军的 89式中型坦克，炮塔缓缓转动。
“轰！”
一声巨响。
一发炮弹精准地命中了那个重机枪阵地。
坚固的沙袋工事，瞬间被炸得粉碎。
那挺捷克式轻机枪，和两个机枪手，都被炸上了天。
一个可怕的景象。
恐慌，开始在阵地上蔓延。
面对这种刀枪不入，又能开炮的怪物，血肉之躯的士兵们，第一次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无力。
……
营指挥所里。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方振武拿着望远镜，手心全都是汗。
他看着那些正在步步紧逼的日军坦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陈锋！”他抓起电话，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报告营长，”陈锋的声音依旧冷静，“我看到了，一共五辆。”
“三辆 89式中型坦克，两辆 94式轻型装甲车。”
“它们正在引导步兵，从正面和左翼，对我们进行重点突破。”
陈锋的汇报，清晰而又准确。
但这份准确，却让方振武的心，更加沉重了。
五辆坦克。
这几乎是日军一个战车中队的编制了。
为了拿下这个小小的刘家宅，小鬼子这次是真的下了血本。
“有办法吗？”方振武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陈锋的声音再次响起。
“营长，让弟兄们准备集束手榴弹吧。”
“除了这个，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集束手榴弹。
听到这五个字，方振武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要让弟兄们，用自己的命，去跟这些钢铁疙瘩同归于尽。
这是最无奈，也是最悲壮的战术。
“我知道了。”方振武缓缓地放下了电话。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个参谋和警卫员。
他们的脸上，也都带着一种决然的表情。
“师部有命令吗？”方振武问通讯兵。
“报告营长，”通讯兵回答道，“师座的命令…是让我们…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好一个死战不退。
方振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惨然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和这个营，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突然又拿起了电话。
“陈锋吗？”
“是我，营长。”
“我现在，把全营的指挥权，暂时交给你。”
“什么？！”陈锋在电话那头，也吃了一惊，“营长，你…”
“听我说完！”方振武打断了他，语气很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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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脑子，比我的好使。”
“这个营，交给你，或许…或许还能有几个人活下来。”
“你听着，”方振武的声音，变得很低沉，“如果…我是说如果，阵地真的守不住了。”
“你就带着三连的弟兄，从后山那条小路撤。”
“不要管我们。”
“给奋勇营，留点种子。”
“营长！你到底想干什么？！”陈锋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惊慌。
他从地图上看到。
代表方振武的那个绿色光点，正在快速地移动。
他离开了坚固的营指挥所，正在向着一线阵地冲去。
“干什么？”
方振武笑了，笑声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豪迈。
“陈锋啊，你还年轻，你不懂。”
“当兵的，总有那么一刻，是不能往后退的。”
“我方振武，打了半辈子仗，没当过孬种。”
“今天，也一样。”
说完，他猛地挂断了电话。
他走到墙角，那里堆放着十几束早己捆好的集束手榴弹。
他弯下腰，吃力地抱起了最大的一捆。
那捆手榴弹，至少有十几公斤重。
“营长！不可啊！”身边的警卫员们，哭着上来拉他。
“滚开！”
方振武一把推开他们，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命令你们，都给我守在这里！”
“谁敢后退一步，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他！”
说完，他又看向了营里剩下的那几十个，一首没有动用的预备队。
那些，都是他最老的兵，也是他最后的家底。
“弟兄们！”
他举起手里的集束手榴弹，声嘶力竭地吼道。
“我方振武，对不起你们！”
“今天，我不能带你们活着回去了！”
“愿意跟我一起，下去见阎王的！”
“就都他娘的带上家伙，跟我来！”
预备队的士兵们，沉默地看着他们的营长。
然后，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默默地走到了墙角。
他们弯下腰，抱起了那些沉甸甸的集束手榴弹。
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赴死前的平静。
“好！好样的！”
方振武红着眼睛，大笑了起来。
“都是我奋勇营的好儿郎！”
“出发！”
他抱着那捆手榴弹，第一个冲出了指挥所，冲向了炮火最密集的前线。
在他的身后，跟着几十个同样抱着必死决心的身影。
……
三连的阵地掩体里。
陈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脑海里的地图。
他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代表方振武的那个熟悉的、明亮的绿色光点。
带着几十个小一些的绿色光点。
组成了一个决绝的、义无反顾的箭头。
狠狠地，撞向了地图上那个正在缓缓逼近的、代表着日军坦克的巨大“方块”图标。
他想嘶吼。
他想阻止。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看着。
看着那个绿色的光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和那个冰冷的方块，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阵地的中央传来。
一团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
将半个夜空，都照得亮如白昼。
陈锋脑海里的地图上。
那个代表方振武的绿色光点，和那个代表坦克的方块图标。
在剧烈的闪烁了几下之后。
同时，归于了寂静。
然后，永远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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