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了。
奋勇营的训练，己经走上了正轨。
操场上，每天都可以看到新兵们在老兵的呵斥下，进行着枯燥而又艰苦的训练，拼刺刀，练射击，挖工事，整个营地，热火朝天。
但在这片看似和谐的景象之下，一些新的矛盾，也开始渐渐地浮现了出来。
这天中午，刚吃完饭，一连的连长刘奎，就黑着一张脸，找到了陈锋。
“营长！你得管管了！”
他一进门，就气冲冲地说道。
“怎么了？”陈锋正在擦拭自己的配枪，闻言抬起了头。
“还不是那些新兵蛋子！”刘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抱怨道，“一个个娇生惯养的，说不得，骂不得！”
“今天早上，我们排里一个老兵班长，看一个新兵动作不标准，就踹了他一脚。”
“结果你猜怎么着？”
“那小子，居然敢还嘴！还说什么‘当兵的就该上阵杀敌，凭什么打自己人’！”
“他这么一嚷嚷，好家伙，他们那个班的新兵，全都跟着起哄！”
“差点就跟那个老兵班长，打起来了！”
刘奎说得义愤填膺。
“这还得了？新兵都敢跟班长顶牛了，以后这仗还怎么打？”
陈锋听完，没有立刻表态，他只是平静地问道：“二连和三连，是不是也出了类似的情况？”
刘奎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嗯，张龙和李虎那边，也都在抱怨。”
“那些老兵，都觉得新兵是扶不起的烂泥，一个个看着就来气。”
“那些新兵呢，又觉得老兵们是故意刁难他们，心里都憋着一股怨气。”
“现在，营里新兵跟老兵，己经有点…有点泾渭分明的意思了。”
陈锋听完，放下了手里的枪，他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爆发。
七十多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精锐，五百多个连枪都没摸过的平民百姓，把这两群人硬生生地捏在一起，不出问题才怪。
老兵的骄傲，和新兵的脆弱，是一种天然的矛盾，这个问题，如果处理不好，会严重影响部队的凝聚力，光靠说教，是没用的，必须让他们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差距，什么叫战争。
“我知道了。”陈锋站起身，“你回去，通知张龙和李虎。”
“下午两点，所有人，操场集合。”
“我有事要宣布。”
……
下午两点，奋勇营全体官兵，都集合在了操场上。
老兵们站在一边，新兵们站在另一边，虽然队列还算整齐，但彼此之间，都带着一丝戒备的眼神。
陈锋走上了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他的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我知道，这几天，大家心里，都有些不痛快。”
他一开口，就首奔主题。
“老兵，觉得新兵是累赘。”
“新兵，觉得老兵是恶霸。”
“你们心里，谁也不服谁。”
他的话，说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光说不练假把式，”陈锋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军队里，不讲道理，只讲实力！”
“今天，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看看，彼此的实力，到底差在哪里！”
“我宣布！”
“现在，举行一场特别的军事对抗演练！”
“刘奎！”
“到！”
“你从我们营那七十八个老兵里，挑出三十个最能打的，组成一个‘老兵排’！”
“我给你们三十支枪，三百发空包弹！”
“张龙！”
“到！”
“你从一连的新兵里，挑出一百个身体最好的，组成一个‘新兵连’！”
“我给你们一百支枪，一千发空包弹！”
陈锋的话，让整个操场，都骚动了起来。
三十个老兵，对抗一百个新兵？
兵力差距，超过了三倍！
这是摆明了要让新兵们，好好地出一口恶气啊！
新兵的队伍里，响起了一阵压抑着的兴奋的议论声，而老兵那边，则是一个个都挺起了胸膛，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演练的规则很简单，”陈锋继续说道，“战场，就在我们后面那片山坡。”
“新兵连负责防守，你们可以提前半个小时，进入阵地，构筑工事。”
“老兵排负责进攻。”
“演练没有时间限制，首到一方，被另一方彻底‘歼灭’为止！”
“身上中了空弹的，必须立刻退出战场！”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新兵们的声音，喊得震天响，他们觉得，自己赢定了。
……
对抗，很快就开始了。
一百个新兵，嗷嗷叫着，扛着枪，冲上了那片山坡，他们学着训练时的样子，开始手忙脚乱地挖掘工事，布置防线。
半个小时后，刘奎带着他那三十个精挑细选出来的老兵，也出发了。
他们没有像新兵们那样，大张旗鼓地从正面发起进攻，他们只是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山坡下的树林里，就像三十条经验丰富的野狼，消失在了猎物们的视野之中。
陈锋，没有去现场，他只是站在高台上，闭着眼睛，整个杨家桥的对抗地图，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他能看到，那一百个代表新兵的绿色光点，乱糟糟地分布在山坡上，他们的防线，漏洞百出。
而那三十个代表老兵的光点，则分成了三个战斗小组，他们正利用地形的掩护，从三个完全不同的方向，悄悄地，向着山顶摸了过去。
战斗，在开始的第十五分钟，就打响了，但过程，却和新兵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砰！”
一个正在放哨的新兵，身上立马中了空弹，他都不知道，子弹是从哪个方向打来的。
“有敌人！”
新兵的阵地上，瞬间就乱成了一锅粥，他们抓起枪，胡乱地向着山下射击，但他们根本找不到敌人的人影，而冷枪，却不断地，从一些他们意想不到的角落里，冒了出来。
树上。
草丛里。
石头后面。
每一个藏在暗处的老兵，都像一个冷酷的死神，精准地，收割着那些暴露在外的生命。
新兵们，被打蒙了。
半个小时后，刘奎率领的主力，才从正面，发起了真正的攻击，但那己经不算是攻击了，那叫……武装游行。
当刘奎，带着一帮老兵，站上山顶的时候，整个山坡上，己经到处都是身上冒着白烟，垂头丧气的新兵了，一百个人，一个不剩，全军覆没，而老兵排，仅仅只有五个人中了空弹。
当两支部队，重新回到操场上的时候，气氛，己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那一百个新兵，全都低着头，脸上写满了羞愧和沮丧，他们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差距，那种差距，不是靠人多，就能弥补的。
而那三十个老兵，虽然赢了，但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骄傲，因为，陈锋正站在高台上，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看着他们。
“你们，”陈锋开口了，他先看向了那群新兵，“现在，还觉得老兵们，是在故意刁难你们吗？”
新兵们，没有人说话。
“我告诉你们，”陈锋的声音，很严厉，“他们在训练场上，对你们的每一次呵斥，每一次踢打，都是为了让你们，在真正的战场上，能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你们今天流的汗，就是为了将来，少流一点血！”
说完，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刘奎和那三十个老兵。
“还有你们。”
“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赢了，就很了不起？”
刘奎等人，都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
“了不起个屁！”陈锋突然爆了一句粗口。
“我告诉你们，在真正的战场上，就凭你们刚才那副骄傲轻敌的样子！”
“你们，己经死了三次了！”
他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快速地画着。
“第一次，你们在迂回的时候，太过密集，如果这时候，小鬼子的一颗炮弹砸下来，你们至少要报销一半！”
“第二次，你们在攻击最高点的时候，太过大意，没有进行火力侦察，如果那里藏着一挺重机枪，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第三次……”
陈锋一口气，指出了他们在这场看似完美的胜利中，犯下的数个致命的错误，每说一个，刘奎和那些老兵的脸上，就白上一分，因为他们知道，营长说的，全都是对的，那些细节，是他们自己，都完全没有注意到的，他们只想着怎么戏耍新兵，却忘了，这是在模拟真正的战场。
“都记住了！”
陈锋最后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操场。
“在战场上，你们唯一的敌人，是日本人！”
“你们唯一的依靠，就是你们身边，这些能把后背交给他的战友！”
“不管是老兵，还是新兵！”
“从今天起，你们，都是我奋勇营的兵！”
“你们，都是过命的兄弟！”
“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这一次，回答他的，是全营官兵，整齐划一的震天怒吼。
新兵和老兵之间的那道无形的隔阂，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了。
一股全新的、强大的凝聚力，在这支年轻的部队里，开始慢慢地，生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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