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
巨大的混乱。
奋勇营的行军队形，在日军坦克出现的那一刻，就彻底散了。
新兵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们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最原始的念头。
跑！
离那些可怕的钢铁怪物，越远越好！
“别慌！都别慌！”
“谁他娘的敢跑，老子第一个毙了他！”
刘奎和几个连长，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想要稳住阵脚。
那些混在新兵队伍里的老兵班长们，也连踢带踹地，阻止着自己手下那些吓破了胆的新兵。
“都趴下！找掩护！”
“不想死的，就给老子趴下！”
但没用。
在真正的死亡威胁面前，纪律，显得那么脆弱。
一些新兵扔掉了手里的枪，像没头的苍蝇一样，转身就往后方的树林里钻。
而日军的坦克，己经开始开火了。
“轰！”
一发炮弹，精准地落在了队伍的中央。
爆炸的气浪，将十几个士兵，瞬间掀飞了出去。
“哒哒哒哒！”
坦克上的同轴机枪，也开始喷出致命的火舌。
子弹，像割麦子一样，扫倒了一片又一片茫然失措的中国士兵。
惨叫声，哀嚎声，哭喊声…响成了一片。
整个奋勇营，在战斗开始的第一分钟，就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再这样下去，不用半个小时。
这支刚刚组建起来的加强营，就会被日军彻底击溃，甚至全歼！
所有人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绝望的阴影。
除了一个人。
陈锋。
在这最混乱，最危急的关头。
只有他的大脑，是绝对清醒的。
他没有惊慌，也没有愤怒。
他的眼神，很冰冷。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脑海里那张广阔的战术地图上。
地图上，他能清晰地看到。
敌我双方的图标，正乱糟糟地挤在这条狭窄的杨家桥小路上。
他能看到，日军那几辆坦克的移动路线。
他能看到，他们后面那些步兵的进攻队形。
他甚至能看到，在日军队伍的最后方，那个代表着“少佐”指挥官的、颜色更深的图标！
所有的信息，都在他的脑海里，飞速地运转，组合。
一个大胆的、完全不合常理的作战计划，在他的心里，瞬间成型。
常规的打法，己经不行了。
现在，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手段，打掉敌人最嚣张的气焰！
震慑住他们！
也震慑住自己这边，那些快要崩溃的新兵！
快！
要快！
陈锋从马上，一跃而下。
他没有去管那些西散奔逃的新兵。
他一把抢过身边一个旗语兵手里的红蓝两色小旗。
然后，他冲上了旁边一个地势最高的小土坡。
他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战场之上。
“营长！危险！”
一个警卫员，惊恐地大叫着，想要把他拉下来。
“滚开！”
陈锋一脚将他踹开。
他站在那个小土坡上，任凭子弹，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
他挥动着手里的旗语，对着后方，那个还在混乱中的重火力连方向，下达了一连串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的指令。
那是他这一个月来，亲自教给炮连的，专属于他们之间的特殊旗语！
“营长疯了！”
“他要干什么？”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
包括对面的日军。
他们也注意到了这个站在高地上，像个疯子一样挥舞着小旗的中国军官。
几挺歪把子机枪，立刻调转了枪口，向着他这边，疯狂地扫射过来。
子弹，打在陈锋脚下的泥土里，溅起一连串的烟尘。
但陈锋，一步也没有退。
他的动作，依旧稳定而又清晰。
……
队伍后方。
重火力连的阵地上，同样一片混乱。
那些刚刚学会了怎么计算弹道的炮兵学员们，此刻也都吓得脸色发白。
他们中的很多人，也是第一次上战场。
“连长！咱们……咱们怎么办啊？”一个年轻的炮兵，声音颤抖地问道。
代理连长赵铁柱，也急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远处那个土坡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还有那熟悉的旗语！
“是营长！”
“营长在给我们下命令！”
赵铁柱的精神，瞬间一振！
他顾不上身边飞过的流弹，连忙举起了手里的望远镜，死死地盯着陈锋的动作。
“放弃常规炮击准备！”
“目标，前方道路中段，方位....！”
“三发急速射！”
“立刻！马上！”
他一字一句地，将陈锋的命令，大声地翻译了出来。
周围的炮兵们，都听傻了。
放弃准备？
急速射？
这……这完全不符合炮兵的操作规程啊！
连最基本的弹道测算和阵地构筑都不要了？
这不是瞎打吗？
“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赵铁柱急了，他一脚踹在一个发呆的炮手屁股上。
“听不懂营长的话吗！”
“营长让咱们怎么打，咱们就怎么打！”
“快快快！调转炮口！装弹！”
在他的咆哮下，那些炮兵们，终于从慌乱中，反应了过来。
他们手忙脚乱地，将那几门九二式步兵炮和二十毫米机关炮，调转了方向。
他们放弃了所有复杂的瞄准程序。
完全按照陈锋给出的那个唯一的坐标，粗暴地，调整好了炮口的角度。
……
土坡上。
陈锋打完了最后一道旗语。
他扔掉手里的小旗，拔出了自己的配枪。
他看着前方，那几辆己经冲到不足两百米距离的日军坦克。
他的眼神，很平静。
他在赌。
赌自己这一个月的心血，没有白费。
赌赵铁柱和他那二十个老兵，能听懂他的命令。
他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然后，猛地向下一挥！
“开炮！！！”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怒吼！
几乎在同一时刻。
他身后，那片刚刚还混乱不堪的阵地上。
响起了几声沉闷而又有力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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