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奎的吼声，宛若惊雷。
那些刚刚还趴在地上，惊魂未定的新兵们，被他那股悍不畏死的血性，彻底感染了。
他们的眼睛，也渐渐地开始变红了。
“冲啊！”
“跟连长一起，跟小鬼子拼了！”
一连和二连，这两个负责正面防御的连队，在刘奎和张龙的带领下，从各自的掩体里猛地冲了出来。
他们不再后退。
他们迎着日军还没有完全哑火的机枪，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战斗，在这一刻，进入了最惨烈的拉锯阶段。
日军虽然被陈锋那三轮神乎其神的炮击打得有点懵。
但他们的军事素养，还是很高的。
在最初的混乱过后，那些经验丰富的日军士官们，很快就重新组织起了有效的抵抗。
“哒哒哒！”
几挺被他们藏在隐蔽处的歪把子机枪，再次开始了扫射。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奋勇营新兵，当场就被打倒在地。
鲜血，染红了他们崭新的军装。
刚刚才被点燃的士气，瞬间又有了被浇灭的趋势。
很多新兵，看到自己身边活生生的战友转眼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们的腿，又开始发软了。
他们的动作，也变得犹豫了起来。
“都别他娘的首着腰冲！”
“找掩护！交替前进！训练的时候，老子是怎么教你们的！”
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兵班长，一脚踹在一个新兵的屁股上，将他踹进了一个弹坑里。
紧接着，一串机枪子弹就贴着那个新兵的头皮飞了过去。
那个新兵，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这才明白，班长那一脚，是救了他一命。
“看到对面那挺机枪了没有？”老兵班长指着远处一个正在喷吐着火舌的火力点。
“你，还有你！给老子在这里吸引火力！”
“其他人，跟我从那边绕过去！干掉他！”
老兵班长，用最简洁的语言，下达了最有效的命令。
这就是老兵。
他们没有陈锋那种上帝视角的地图。
但他们有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换来的、最宝贵的战场经验。
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冲锋。
什么时候该隐蔽。
更知道，该如何用最小的代价，去换取最大的胜利。
在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兵班长的带领下。
那些慌乱的新兵们，渐渐地找到了主心骨。
他们开始学着老兵的样子。
三人一组，五人一群。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掩体，慢慢地向着日军的阵地靠近。
他们的动作，还是很笨拙。
他们的枪法，还是很糟糕。
但他们，己经不再是之前那群只知道逃跑的绵羊了。
他们的眼睛里，开始有了杀气。
…
张虎是三连二排的一个普通新兵。
他今年，才十七岁。
在被抓来当兵之前，他只是一个跟着师傅学木匠活的小学徒。
他的人生梦想，就是学好手艺，将来娶个媳妇，生个娃，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但这一切，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彻底打碎了。
此刻，他正趴在一个小土包后面，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
他很害怕。
他看到，就在他前方不远处，一个和他一起训练了一个月的同乡，胸口中了一枪，正躺在地上大口地吐着血沫子。
他想哭。
但他哭不出来。
“张虎！你个怂货！给老子抬起头来！”
一个粗暴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是他的班长，一个名叫“李黑子”的老兵。
李黑子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看到没有？”李黑子指着前方那个还在不断喷吐着火舌的日军机枪阵地。
“你再趴着，咱们班的人，就都得死在那挺机枪下面！”
张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他看到，自己的几个战友正被那挺机枪的火力死死地压制在一片开阔地里，动弹不得。
“班…班长…我…”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别他娘的废话！”李黑子不由分说，从旁边一个牺牲的战友身上解下来好几颗手榴弹，一股脑地塞进了张虎的怀里。
“你小子，跑得快！”
“等会儿，我跟王二麻子，给你吸引火力！”
“你，就从那条沟里，给老子爬过去！”
“爬到离那挺机枪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把这些手榴弹，全都给老子扔过去！”
“听明白了没有！”
张虎看着班长那张被硝烟熏得漆黑的脸，还有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李黑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另一个老兵喊道：“王二麻子！掩护！”
“好嘞！”
李黑子和王二麻子，这两个老兵，对视了一眼。
然后，他们猛地从掩体后面站了起来。
将手里的步枪举到了头顶，开始胡乱地扫射。
“狗娘养的小鬼子！你爷爷在这里！”
他们用这种最笨，也最危险的方式，将日军那个机枪阵地的火力，全部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哒哒哒哒！”
子弹，疯狂地向他们这边扫了过来。
“就是现在！快去！”李黑子对着张虎，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张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夺眶而出。
他知道，班长和王二麻子，是在用自己的命，在给他创造机会。
他没有再犹豫。
他抱着怀里的那几颗手榴弹，像一只敏捷的壁虎，一头就扎进了旁边那条浅浅的排水沟里。
他手脚并用地，在泥泞的沟里飞快地向前爬行着。
子弹，就贴着他的头皮，呼啸而过。
他能听到，身后，班长李黑子的惨叫声。
还有王二麻子，那临死前的怒骂声。
他的心，像被刀割一样地疼。
但他没有回头。
他只是咬着牙，拼命地，向前爬。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他终于爬到了那个日军机枪阵地的侧下方！
他能清楚地看到，那两个正在疯狂扫射的日本兵的侧脸！
一股巨大的仇恨，和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瞬间充满了他的胸膛！
他猛地从沟里站了起来！
他拉开了所有手榴弹的引线！
“我妈的小鬼子！！！”
他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声嘶力竭的怒吼！
他将怀里那几颗捆在一起的手榴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扔进了那个机枪阵地里！
“轰！！！！！”
一声巨响。
那个刚才还嚣张无比的日军火力点，瞬间就被炸上了天。
做完这一切，张虎就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样，瘫倒在地。
他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是为了死去的班长。
还是为了，活下来的自己。
他只知道。
从这一刻起。
他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跟在师傅屁股后面学木匠活的小学徒了。
他，是一个真正的兵了。
…
类似的场景，在整个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不断地上演着。
无数个像张虎一样的新兵。
在身边那些老兵的带领，甚至是牺牲下。
被迫地，快速地，成长了起来。
他们被打哭了。
也被打出了血性。
他们开始学着老兵的样子，端起步枪，红着眼睛，向着敌人还击。
整个奋勇营的正面防线，虽然伤亡惨重，摇摇欲坠。
但他们，终究还是顶住了。
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硬生生地扛住了日军最猛烈的一波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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