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智那道充满怒气的命令，像一阵冰冷的寒风，瞬间吹散了会议室里所有的狂热。
那些刚才还在叫嚣着要枪毙陈锋的将军们，此刻都用一种同情的、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
雨花台。
那可是南京城南最重要的门户。
也是历次攻城战中，最惨烈、最血腥的地方。
更要命的是，根据最新的情报，即将主攻那里的，正是日军第六师团！
那是日军最精锐的甲种师团之一，从上到下都是参加过淞沪血战的老兵，战斗力极其强悍。
把陈锋这个刚刚才组建起来的、由溃兵组成的独立加强团，扔到那个地方去，对抗第六师团。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重用”了。
这分明就是，在让他去送死！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当众顶撞长官的年轻人，己经完蛋了。
陈锋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意外都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对着唐生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卑职，遵命！”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会议室。
他知道，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远离那个混乱的、充满了外行指挥内行的卫戍司令部。
获得对自己部队的，绝对指挥权！
……
命令，很快就下达到了独立加强团的驻地。
当刘奎、王铁山等人，得知他们即将要移防雨花台，并且要独立面对日军一个精锐师团时。
整个团部都炸了锅。
“妈的！这不是摆明了，要拿我们当炮灰吗？！”王铁山这个暴脾气，当场就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
“就因为团长在会上说了几句实话？这帮当官的，心眼也太小了吧！”张龙也气得满脸通红。
刘奎的脸色也很难看，他看着陈锋，担忧地说道：“团长，这……这可怎么办？我们的部队，才刚刚完成初步整编，弟兄们连互相的名字都还没叫熟呢。真要是拉到雨花台去，硬碰硬地跟小鬼子的王牌师团打……”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陈锋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等到所有人都发泄完了，才缓缓地开口，问道：“都说完了？”
众人看着他，都安静了下来。
陈锋走到地图前，指着雨花台那片区域，淡淡地说道：“我倒觉得，这是个好地方。”
“好地方？！”
所有人都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锋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他继续说道：“你们看，这里地形复杂，有山有谷，既能为我们提供良好的射击视野，又能为我们的炮兵和重机枪，提供绝佳的隐蔽阵地。”
“最重要的是，”他转过身，看着众人，脸上露出了一丝自信的笑容，“这里，离司令部足够远。”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在这片阵地上，该怎么打，该怎么布防……”
“都由我，一个人说了算！再也不会有哪个外行，对我们指手画脚了！”
他的话，让原本还义愤填膺的众人，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他们看着自家团长那充满了自信的眼神，那颗原本悬着的心，也莫名其妙地，安定了下来。
他们突然意识到。
或许，这真的不是一件坏事。
与其在城里，被那些昏庸的长官当成棋子一样随意摆布。
还不如跟着自家这个神机妙算的团长，到城外去，轰轰烈烈地，跟小鬼子干一场！
“传我命令！”
陈锋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
“全团立刻集合！开赴雨花台！接收阵地！”
……
第二天上午。
独立加强团的数千名官兵，浩浩荡荡地开赴了雨花台。
这里的阵地，原本是由一支刚从淞沪前线撤下来的中央军部队负责防守的。
当陈锋带着人来交接防务时。
眼前的景象，让他首皱眉头。
整个阵地，都笼罩在一片低迷的、绝望的气氛里。
士兵们个个面黄肌瘦，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他们修筑的工事，也只能用“敷衍”两个字来形容。
战壕挖得浅浅的，机枪阵地就那么明晃晃地摆在山头上，连最基本的伪装都没有。
负责交接的，是一个姓李的上校团长。
他看着朝气蓬勃的陈锋，眼神里充满了复杂。
有同情，有怜悯，也有一丝解脱。
“陈老弟，”他拍了拍陈锋的肩膀，用一种看死人的语气说道，“你……你可真是好运气啊。”
“能接到这么一个‘美差’。”
他指了指对面那片光秃秃的山峦，叹了口气。
“对面，就是小鬼子的第六师团。”
“炮，比我们的口径大。枪，比我们的打得远。人，比我们还不要命。”
“我们团，在这守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被他们打了两次小规模的冲锋，结果，就折损了三分之一的弟兄。”
他把一份防务图，塞到了陈锋的手里。
“兄弟，哥哥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剩下的，你好自为之，自求多福吧。”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带着自己的残兵败将，仓皇地撤离了这片，在他看来，必死无疑的阵地。
……
看着那支溃兵远去的背影，独立加强团的士兵们，心里也有些发毛。
刚刚才提起来的一点士气，又被打压了下去。
陈锋却没有理会这些。
他在刘奎等人的陪同下，仔仔细细地，将整个雨花台阵地，都勘察了一遍。
越看，他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越看，他那个想法，就越坚定。
当他回到临时指挥部时。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下达命令。
陈锋看着众人，缓缓地开口，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的话。
“传我命令！”
“把这些挖好的工事，都给我……填了！”
“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铁山急得当场就跳了起来。
“团长！您没开玩笑吧？！这……这些工事虽然修得不怎么样，但好歹也能挡挡子弹啊！都填了，那我们拿什么来防守？！”
“是啊，团长！”刘奎也急忙劝道，“弟兄们刚到，舟车劳顿，再让他们重新挖工事，我怕他们会有怨言啊！”
“有怨言？”
陈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容。
“我就是要让他们有怨言！”
他知道，自己这支由溃兵组成的部队，现在最缺的，不是武器，不是工事。
而是一股气！
一股，被重新拧成一股绳的，精气神！
而这股气，必须用最严酷的纪律和最绝对的服从，才能磨炼出来！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
他的声音，变得不容置疑。
“我只给你们一个下午的时间！我回来的时候，我要看到，这里所有的旧工事，都变成平地！”
“然后，再按照我这张新的图纸，给我，一寸一寸地，挖出来！”
说完，他便将一份崭新的、画满了各种奇怪符号的布防图，拍在了桌子上。
……
命令，被坚决地执行了下去。
果然，当士兵们被要求去填平那些好不容易才挖好的战壕时。
怨言，西起。
特别是那些溃兵出身的老油子，更是磨洋工，耍滑头。
陈锋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
等到下午，他带着人来检查的时候。
他发现，那些旧工事，只被填了不到一半。
很多士兵，都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休息。
看到他来了，才懒洋洋地，站起身。
陈锋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没有发火。
他只是平静地，对着身后的刘奎说道：“把奋勇营剩下的那六百七十三个老兵，都给我叫过来。”
“再把那些溃兵里，所有当过班长、排长的老兵油子，也都给我叫过来。”
很快，两拨人，就在阵地前的一块空地上，集合了。
一边，是军容严整、站得笔首的奋勇营老兵。
另一边，则是站得歪歪扭扭、满脸不在乎的溃兵老兵。
对比，极其鲜明。
陈锋看着他们，缓缓地开口。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心里都不服。”
“觉得我这个新来的团长，是在瞎折腾你们。”
“没关系。”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靶子。
“军队里，不讲虚的。谁的拳头硬，谁就有道理。”
“今天，我们就比一比。”
“比队列！比射击！”
“你们要是赢了，我陈锋，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们磕头认错！”
“可你们要是输了……”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那就都给老子，乖乖地，闭上你们的嘴！拿起你们的铲子！按照老子的规矩，把这座阵地，给我重新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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