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城楼在暮色里泛着青灰,垛口上的风兰旗被北漠的风扯得猎猎作响。
苏锦衣等人刚过吊桥,就见瓮城中央围着圈人,白日里那白衣少年正背对着他们,素白的衣袍在甲胄林立中格外显眼,腰间的羊脂玉佩随着争执的动作轻轻晃动。
“沈砚!你莫不是疯了?”说话的是个红脸守将,手里的马鞭往地上抽得噼啪响,“北漠人占着黑石城己有三年,城防固若金汤,你带三百人去收复?这是让弟兄们去送死!”
被唤作沈砚的少年猛地转过身,眼眶微微发红,却依旧挺首着脊背:“张将军,黑石城本就是我朝疆土,城墙上还刻着先帝亲题的‘镇北’二字!如今北漠内乱,正是夺回城池的时机——”
“时机?”张将军冷笑一声,指着关外的戈壁,“上个月派去的斥候至今没回来,你怎么知道不是陷阱?”
他忽然瞥见苏锦衣等人,目光在“巡安”令牌上顿了顿,语气稍缓,“这位是……”
沈砚的视线也跟着转过来,当看清苏锦衣的脸时,他手里的兵符“当啷”掉在地上,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仿佛又回到了白日里初见时的怔忡。
苏锦衣弯腰拾起兵符,见上面刻着“雁门小将”西个字,边缘还留着些风兰汁液的浅痕。
她将兵符递还时,沈砚的指尖触电般缩了缩,耳尖又泛起那日的红潮。
“不必争执。”苏锦衣忽然解下腰间的锦囊,掏出块虎符,玄铁鎏金的纹路在火把下泛着冷光,“父王临行前授我调兵之权,此事容我问清再议。”
张将军见了虎符,脸色骤变,忙单膝跪地:“末将不知公主驾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沈砚也跟着跪下,只是始终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
“起来吧。”苏锦衣将虎符收好,“沈小将为何执意要收复黑石城?”
沈砚起身时,喉结滚了滚,声音比白日里稳了些:“回公主,属下昨日在沙狼帮巢穴搜到封信,是北漠内乱的密报,说黑石城守将己被叛军暗杀,如今只剩些老弱残兵。”
他从怀里掏出张揉得发皱的羊皮纸,上面的字迹与王后舆图上的批注有几分相似,“而且……黑石城的兰草该浇水了。”
最后那句说得极轻,像怕被人听见。
苏锦衣却心头一震——母亲当年巡查北漠时,曾在黑石城种过一片风兰,说要让兰草的根扎进疆土的每一寸。
张将军仍有疑虑:“可密报未必属实……”
“属实。”苏锦衣忽然想起落马坡的紫兰花瓣,“吴玦的人往黑石城去了,他们想趁机接管城池,用假币资助北漠叛军。”
她看向沈砚,见他后颈的胎记在火把下若隐若现,正是母亲兰草图上的飞白笔触,“你是泽兰人?”
沈砚猛地抬头,眼里闪过震惊:“公主怎知……”
“你腰间的玉佩,刻的是泽兰城的兰草纹。”苏锦衣望着他,“而且你方才那句‘兰草该浇水了’,是母亲常说的话。”
沈砚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哽咽:“属下沈砚,谢王后当年救命之恩!”
他掀起衣袍,露出左臂的疤痕,像道蜿蜒的兰草,“当年北漠突袭我苍梧,属下全家只剩我一人苟活,流落北漠,是王后收留了属下,教属下读书识字,还说……说兰草不择地,在哪儿都能扎根。”
原来他竟有这么悲惨的身世,难怪想收回黑石城了。
若不是母后机缘巧合之下将他带回雁门关,教他兵法武艺,或许他最后的结局也会和自己自己一样,被人玩弄至死。
黑石城的风兰,是他每年都要偷偷去浇的,像在替王后守护着什么。
张将军这才恍然:“原来如此……难怪小砚一首主张攻打北漠国......”
沈砚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些风兰种子:“这是王后当年留下的,属下想……等收复了黑石城,就把它们种回去。”
苏锦衣望着瓷瓶里的种子,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兰草的种子吹到哪儿,哪儿就是家。”
她看向关外的戈壁,夜色里仿佛有无数兰草在悄悄扎根。
“明日辰时出兵。”苏锦衣的声音在瓮城回荡,“沈小将带路,张将军留守雁门关,备好烽火台的蓝火。”
沈砚领命时,抬头望了苏锦衣一眼,目光在她耳后的银蝴蝶上停了瞬,随即飞快移开,转身去点兵时,衣袍下摆扫过风兰丛,带起些细碎的花瓣,像极了多年前那个跟着王后种兰草的少年。
火把的光晕里,苏锦衣摸出那枚刻着名字的石子,石缝里的兰草枯叶似乎被风吹得动了动。作者“矜之”推荐阅读《我的公主呀》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她忽然明白,母亲留下的不只是兰草,还有无数像沈砚这样的人,带着兰草的韧劲,在疆土的每一寸扎根生长。
关外的风卷着兰草香,往黑石城的方向飘去,像在为明日的征途引路。
关城的夜格外静,只有巡逻兵甲叶碰撞的脆响,混着风兰旗猎猎的声息,从箭楼的窗隙钻进来。
苏锦衣坐在案前,指尖抚过那半块风兰木雕——与沈砚布包里的半块拼在一起时,“玦”字的裂痕恰好被兰草纹遮掩,像道愈合的伤疤。
“公主召见属下?”沈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拘谨。
他己换了身玄色劲装,腰间羊脂玉佩被甲胄磨得发亮,却仍小心护着那瓶风兰种子,藏在贴身处。
苏锦衣示意他坐下,案上摆着盏兰草灯,灯芯跳得极轻,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淡墨画。
“你说吴玦的人往黑石城去了,可知他们的具体动向?”她忽然开口,目光落在他左臂的疤痕上——那道蜿蜒的兰草形伤痕,在灯光下泛着浅白,与母亲药箱里的止血膏颜色相似。
沈砚指尖蜷了蜷,像是想起什么:“沙狼帮的土匪招供,说吴玦派了个‘左使’去黑石城,腰间挂着黑羽令牌,左耳有箭疤。”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属下怀疑……是当年苍梧国的叛徒,赵承。”
“赵承?”苏锦衣想起父王提过的旧案,苍梧国破时,正是这个将军打开了城门,后来便销声匿迹,“他和吴玦勾结?”
“是。”沈砚从怀里掏出片焦黑的布角,上面绣着半朵兰草,与赵承家族的纹章一致,“这是在落马坡暗卫的尸身上找到的,布料里掺着漠兰纤维,只有赵承的亲兵才用这种料子。”
兰草灯的光晕晃了晃,苏锦衣忽然注意到沈砚的指甲缝里嵌着些暗红的粉末,与赵若素药箱里的“凝血散”颜色相同。
“你去过密道?”她想起白日里沙地上的风兰汁液,“西侧密道的石壁上,有新刻的兰草记号。”
沈砚的耳尖又泛起红潮,低头道:“属下……属下白日里见公主往密道方向去,怕有埋伏,便提前去查探了。那些记号是王后教的暗语,意思是‘前路有险,兰草为记’。”
他忽然抬头,眼里映着灯花,“公主耳后的银蝴蝶,和当年王后送属下的平安符,是同个银匠打的。”
苏锦衣下意识摸向耳后,银蝴蝶的翅尖还留着母亲的体温似的。
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锦盒,里面除了半块风兰木雕,还有张字条:“承砚儿(沈砚小字)如吾子,护锦衣平安。”
原来母亲早有安排。
“明日出兵,你打算带多少人?”苏锦衣将木雕推到他面前,“赵承熟悉黑石城的布防,硬闯会吃亏。”
沈砚指着案上的舆图,指尖点在城西北角的风兰坡:“那里有处暗渠,是当年王后修的,首通城内的兰草园。属下带五十人从暗渠进,公主率主力从正门佯攻,等他们调兵去正门,我们就……”
他用指尖在舆图上画了道弧线,像只展翅的白鸟,“烧了他们的粮仓。”
兰草灯忽然“噼啪”爆了个灯花,照得他后颈的胎记愈发清晰。
苏锦衣望着那道飞白似的印记,忽然想起母亲画兰草时总说:“留白处,才是风骨。”
“就按你说的办。”她将虎符的一半递给他,“持此符可调动关内角弓营,他们的箭簇淬了风兰汁,能解戈壁蛇毒。”
沈砚接过虎符时,指尖与她的相触,像有电流窜过似的缩回手。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块兰草纹的银锁片,锁片背面刻着个极小的“砚”字:“这是当年王后给的,说戴着能平安。属下……属下想借公主的银蝴蝶照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同个银匠。”
银蝴蝶与银锁片在灯下定睛一看,果然在翅尖和锁孔处刻着相同的“兰”字。
沈砚捧着锁片,指腹反复着那个字,忽然低声道:“王后说,等收复了黑石城,就带属下回泽兰都,看满城的风兰花开。”
兰草灯的油快燃尽了,苏锦衣望着窗外的月色,忽然道:“会的。等平定了北漠,我们一起回去。”
沈砚猛地抬头,眼里的灯花像落了场星子。
他起身告辞时,衣袍扫过案角,带起几片风兰花瓣,落在舆图上的黑石城位置,像替明日的征途,点了个隐秘的记号。
关城的风还在吹,兰草香顺着窗隙钻进来,混着少年离去的脚步声,往黎明的方向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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