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黑石城的城墙,将兰草园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砚正用布巾按压肩头的伤口,血渍透过布料渗出来,在新抽的绿芽旁洇出小小的红痕。
赵若素提着药箱走过来,银针刺在药粉里搅了搅,风兰根的清香混着凝血散的苦涩漫开来。
“沈小将这伤得养些时日。”她指尖搭在他腕脉上,忽然笑了笑,“脉象倒是稳,比初见公主时镇定多了。”
沈砚的耳尖又泛起红,低头看着药箱里的瓷瓶——里面的风兰种子沾了些药粉,竟比先前更了些。
苏锦衣正将完整的风兰木雕揣进锦囊,闻言动作一顿。
沈砚抬头时,眼里的光比日光还亮。
他刚要说话,就见赵安之扛着长弓从粮仓方向回来,箭囊里的箭少了三支,箭杆上的兰草绳沾着黑灰。
“公主,张将军在城门口清点俘虏呢。”赵安之抹了把脸,鼻尖沾着的炭灰蹭到颧骨上,“那几个北漠兵嘴硬得很,说吴玦早就备了后路,往苍梧方向的密道铺了三个月的粮草。”
他忽然蹲下身,指尖捏起片绣着半朵风兰的布片——正是从吴玦身上掉落的那块。
“这针法我认得,”他忽然道,“我爹当年在苍梧军械营当文书,说皇家绣坊的兰草纹,针脚里都掺着金丝线。”
·沈砚猛地抬头:“你爹见过?”
“何止见过。”赵安之笑了,“他说当年北漠突袭苍梧时,军械营的旗手就是用这种布片传递军情,金线在夜里能反光。”
他忽然挠了挠头,“不过我爹总念叨,苍梧军当年虽被突袭,却没丢过一座城,守城的老将军把北漠人困在城外三个月,硬是等来了雁门关的援军。”
苏锦衣望着布片上的金线,忽然想起铜盒里的半块狼佩——“苍”字的刻痕里,确实嵌着些微光,先前竟没留意。
她将狼佩凑到日光下,金线在字缝里蜿蜒,像条藏在暗处的河。
“这不是普通的兵符。”沈砚的指尖抚过狼佩的缺口,“苍梧国的‘镇国佩’分为两半,另一半在……”
他忽然顿住,眼里闪过震惊,“在老将军手里!当年父亲说过,佩合则苍梧安。”
赵若素正往药箱里收银针刺,闻言动作一顿:“这么说,吴玦要回苍梧,是想找另一半佩?”
“不止。”苏锦衣忽然想起吴玦癫狂的笑,“他知道苍梧和北漠最近剑拔弩张,才想用假币搅乱两国交易,再借镇国佩号召旧部。母亲留下的木雕,根本不是为了让我们合力除他,是为了让我们护住苍梧的根。”
兰草园的风忽然大了些,新抽的绿芽在风里晃得厉害,却没折断。
沈砚将铜盒里的虎符递给苏锦衣,符面的“镇北”二字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属下请命,带五十骑追去苍梧。”他的声音很稳,左臂的疤痕在阳光下像道醒目的勋章。
苏锦衣接过虎符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却在虎口处留着块浅痕,像极了母亲教他握笔时的姿势。
“张将军留守黑石城,”她忽然看向赵安之,“安之,你爹在军械营待过,应当与你说过那里的情况吧,等会由你带路。”
赵安之挺首脊背,长弓往背上一甩:“得令!我爹常说,当年苍梧军守城门时,每块砖缝里都种着风兰,北漠人见了就发怵,说这城连草都护得紧,人更不好惹。”
赵若素忽然从药箱里掏出个小陶罐,里面装着些黑褐色的膏体,闻着有淡淡的兰草香。
“这是师傅留下的‘韧兰膏’,”她递给沈砚,“抹在伤口上,结的疤会就会消散。”
沈砚接过陶罐时,指腹着罐底的刻字——正是个“兰”字,与苏锦衣耳后的银蝴蝶、他的银锁片上的字如出一辙。
城门口的号角忽然响了,三短一长,是雁门关传来的平安信号。
苏锦衣登上城楼时,见张将军正指挥士兵往城墙上搬新的风兰旗,旧旗上的紫纹虽被烟火熏得发暗,却依旧倔强地飘着。
“公主,俘虏里有个北漠老兵,”张将军过来禀报,手里拿着个褪色的香囊,“说吴玦在苍梧边境藏了批假币,模板就刻在……”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刻在当年王后种的那片风兰石碑上。”
沈砚的呼吸骤然紧了——那石碑是王后亲手立的,正面刻着“苍梧兰生”,背面据说是片空白。
苏锦衣望着南方的天际,云层里透出些微光,像藏在雾后的兰草芽。
她忽然想起铜盒暗格里的字条,母亲写“待兰草覆城时,便是黑石城归日”,或许不止说黑石城。
“出发。”她翻身上马,银蝴蝶耳坠在风里轻晃,“让吴玦看看,苍梧的兰草,从来不是刻在石头上的。”
沈砚紧随其后,玄色劲装的下摆扫过城门下的风兰丛,带起几片新叶。
赵安之的长弓在阳光下闪着光,箭囊里的箭杆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像在应和远处苍梧方向的风。
风兰的清香漫过黑石城的城墙,往南飘去。
那些新抽的绿芽在城墙上扎根,叶片朝着日光的方向舒展,仿佛在说:无论突袭多少次,只要根还在,春天总会来的。
队伍往苍梧边境行进的第三日,戈壁的风渐渐染上水汽,道旁的风兰丛里混进了几株叶片阔大的苍梧兰,根茎上还沾着的红泥。
赵安之勒住马,长弓往肩上一靠,忽然指着远处的驿站:“我爹说过,过了这‘望兰驿’,就算踏进苍梧地界了。”
驿站的屋檐下挂着串风干的兰草,穗子被风吹得打旋。
苏锦衣刚下马,就见个瘸腿的老驿卒端着铜盆出来,盆沿的铜绿里嵌着片兰花瓣。
“客官是往泽兰都去?”他浑浊的眼睛在沈砚腰间的羊脂玉佩上停了停,“昨日有个黑袍人住店,左肩缠着绷带,夜里总对着块狼佩碎片出神。”
苏锦衣的手猛地按在腰间——那里正揣着镇国佩。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老驿卒往南指了指,指尖的老茧刮过铜盆边缘:“说是去兰石碑。对了,他还问我,‘苍梧兰生’西个字的背面,是不是刻着‘根在’。”
赵若素忽然蹲下身,从驿卒泼出的脏水里捡起粒芝麻——与胖妇人桂花糕里的颗粒一般大小,上面沾着的漠兰粉末却比寻常的更细。
“是吴玦的手法。”她用银针刺了刺,针尖泛出浅蓝,“这芝麻里掺了北漠的,他故意留下踪迹,想引我们去兰石碑。”
赵安之忽然拽了拽苏锦衣的衣袖,指着驿站墙角的涂鸦——是个歪歪扭扭的长弓,弓梢画着半朵兰草。
“这是我爹的记号!”他眼睛亮起来,“他说过,若在外面遇到难处,就画这个,意思是‘此地有援’。”
果然,老驿卒掀开灶膛,里面藏着封放了很久的信,是赵安之父亲的笔迹:“吴玦勾结苍梧旧臣,欲借兰石碑下的军械库起事.........”
信纸边缘沾着些木屑,与泽兰都军械营的橡木桌材质相同。
“我爹果然参过军。”赵安之把信揣进怀里,箭囊里的箭忽然“当啷”响了声,他低头一看,箭杆上的兰草绳不知何时缠上了根银丝。
沈砚忽然按住肩头的伤口,那里被韧兰膏护着,早己不疼,却莫名发烫。
“兰石碑下有军械库,”他沉声道,“是当年苍梧军藏粮草的地方,钥匙就是镇国佩的另一半。”
暮色降临时,队伍抵达兰石碑所在的山谷。
石碑立在崖边,正面“苍梧兰生”西个大字被月光洗得发白,背面果然光滑如镜。
赵安之搭箭上弓,箭簇对准碑底的石缝:“我爹说军械库的机关在第三道裂缝。”
“等等。”苏锦衣忽然拦住他,指尖抚过碑面——石缝里嵌着些暗红的粉末,与吴玦肩头的血渍颜色相同。
“他来过了,却没打开机关。” 沈砚将半块镇国佩贴在碑上,石面忽然透出微光,背面竟缓缓浮现出字影——不是“根在”,而是“同心”。
字影里还映出个模糊的人影,正往崖下的密道钻,黑袍下摆扫过兰草丛,带起的露珠落在地上,泛着磷光。
“是吴玦!”赵安之的箭破空而去,却只射中崖边的藤蔓,磷光在密道入口亮了亮,像只眨眼的鬼火。
苏锦衣率人追进密道时,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漠兰香。
沈砚举着火折子照向岩壁,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当年守苍梧的士兵,其中一个“赵”字被人用指甲抠得极深,旁边还画着个长弓——正是赵安之父亲的笔迹。
“我爹果然没骗我!”赵安之摸着那个字,忽然笑了,“他总说当年守城门时,每天都往砖缝里种兰草,说等打赢了,就让满城都是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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