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寒潭，轰然炸裂，浊浪滔天。
那些混乱的、染血的记忆碎片疯狂冲撞，仙宫崩碎，魔焰滔天，染血的白衣，决绝的背影，还有那枚骤然碎裂的玉锁……每一帧画面都带着撕裂神魂的剧痛和一种窒息的悲怆。
“看见了吗？！”
“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本尊……到底是谁？！”
谢沉璧嘶哑破碎的质问，如同丧钟，一声声敲打在风霓裳最脆弱的神魂之上。他冰冷的指尖还残留在她眉心那灼热的触感，那强行灌输力量、撬开她记忆的暴行，比任何刑罚都更令人战栗。
他不是在问她。
他是在透过她，质问某个被困在时光深处的亡魂！
风霓裳抱着剧痛欲裂的头，蜷缩在冰冷的地面，身体因刚刚突破筑基而奔涌的力量和记忆冲击的双重折磨下剧烈颤抖。鲜血从鼻腔、眼角不断溢出，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开触目惊心的红痕。
她看见了……却又什么都没看清。那些碎片太快，太乱，太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烫下印记，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案。
百年前？她怎么可能知道百年前发生了什么？她今年不过十六！那玉锁……那玉锁是她自幼戴着的唯一饰物，据说是捡到她的老乞丐唯一值钱的东西……
他到底……把她当成了谁？！
剧烈的痛苦和巨大的荒谬感交织，几乎要将她逼疯。
谢沉璧就站在她面前，呼吸似乎有些急促，唇角那抹被他强行蒸干的血色又隐隐渗了出来。他死死盯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翻涌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的期待，以及期待落空后更深的沉郁与痛楚。
他像是在等待一个审判。
而风霓裳的痛苦挣扎和茫然无措，显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眼底那点疯狂的光，一点点黯了下去，被更厚重的冰寒与失望覆盖。
洞府内死寂无声，只有风霓裳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喘息和细微的呜咽。
良久。
谢沉璧缓缓首起身，所有的情绪仿佛被他强行摁回了那副冰封的躯壳之下。他抬手，极其缓慢地擦去自己唇角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僵硬。
“根基不稳，神魂孱弱。”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稳，却比之前更加空洞，“今日便到此为止。”
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那面刻满符文的冰壁，背对着她，仿佛刚才那场疯狂的逼问从未发生。
“自行调息，巩固境界。”
风霓裳瘫在地上，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和劫后余生的战栗。神魂的剧痛缓缓褪去，留下的是无尽的疲惫和一片狼藉的识海。
她挣扎着坐起身，擦去脸上的血污，看着那个冰冷的背影，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更浓的血腥味。
恨吗？
恐惧吗？
都有。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卷入巨大漩涡的茫然和……一丝被强行点燃的、不顾一切的戾气。
他把她当成另一个人，一个似乎与百年前秘辛、与他自身身份息息相关的人。
这是危机，也是……或许唯一的机会。
她不再犹豫，闭上眼，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开始引导体内那刚刚突破、尚且狂躁的筑基期灵力，按照最基础的法诀运转周天。
过程依旧痛苦，经脉如同被拓宽的河道，充斥着汹涌却未经驯服的力量。但比起方才那神魂撕裂的痛楚，己好了太多。
她心无旁骛，全部心神沉入修炼。
这一次，谢沉璧没有再出手“相助”。
他只是静立在冰壁前，如同化作了一座真正的冰雕。唯有偶尔，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会极轻微地蜷缩一下，泄露出一丝并不平静的内心。
时间在极致的冰冷和沉默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风霓裳周身躁动的灵力终于渐渐平复，稳固在了筑基初期的境界。她缓缓睁开眼，眼底残留着疲惫，却也多了一丝属于筑基修士的微弱精光。
几乎在她睁眼的瞬间，谢沉璧的声音便从前传来，依旧冰冷，不容置疑。
“过来。”
风霓裳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依言起身，走到他身后不远处停下。
谢沉璧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指向那面符文流转的冰壁。
“从今日起，每日观摩此壁三个时辰，将你所见、所感，尽数记下，告知本尊。”
风霓裳抬眼看向那面冰壁。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其上符文的古老与复杂，幽蓝光芒流转间，仿佛蕴含着无穷奥秘，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观摩？记下？这又是什么新的试探？还是修炼？
她不敢多问，只低声道：“是。”
谢沉璧不再言语。
风霓裳便在那冰壁前盘膝坐下，依言凝神望去。
初时，只觉得那些符文艰涩无比，看久了便头晕目眩，神识刺痛。她强忍着不适，死死记住那些符文的每一个转折，每一道流转的轨迹。
一天，两天，三天……
她每日除了必要的调息，所有时间都枯坐在这冰壁之前。眼睛看红了，神识耗尽了，便闭目休息片刻，然后继续。
谢沉璧始终在一旁静坐，如同监工，冷漠地观察着她的每一分反应。
渐渐地，风霓裳发现了一些规律。这些符文并非静止，其流转变化，似乎暗合某种极深奥的阵法至理，甚至……引动着这片天地的某种气机。
她看得越久，那日强行筑基时冲入脑海的破碎记忆画面，便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跳出来一两个碎片，与冰壁上某些符文的意蕴隐隐呼应。
尤其是……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冰壁右下角一处极其隐蔽、仿佛天然形成的冰裂纹理时——
那裂纹的形状，竟与她记忆中那枚骤然碎裂的玉锁的某一块碎片……一模一样！
风霓裳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骤然紊乱！
她立刻死死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瞬间掀起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不敢露出半分异样。
但那股强烈的悸动，如何能完全瞒过近在咫尺的谢沉璧？
她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头顶。
停了许久。
然后，她听到极轻微的一声，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确认后的沉寂。
谢沉璧站起身。
他没有质问，没有逼迫。
只是走到冰壁那处裂纹前，伸出手指，极其缓慢地、近乎温柔地抚过那一道痕迹。
他的背影，在幽蓝的冰光映照下，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苍凉。
“今日够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极淡的疲惫。
“回去调息。”
风霓裳如蒙大赦，立刻起身，低着头快步走回自己那个冰冷的角落，背对着他坐下，心脏仍在狂跳。
她知道了。
这面冰壁，根本不是什么修炼之物。
这是一个饵。
一个针对她记忆深处那些碎片的、冰冷的饵。
他在钓。
钓那些被她遗忘（或者说，根本不属于她）的过去。
钓那个她可能……“是”的人。
风霓裳闭上眼，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谢沉璧。
你等着的那个掀翻这天的人……
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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