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风霓裳将自己活成了一口枯井。
她不再去后山，甚至不再刻意打探任何消息。每日只是按部就班地扫地、听讲、吃饭、修炼，将自己缩进那层名为“废柴”的硬壳里，仿佛寒潭深处那惊心动魄的遭遇，真的只是一场被寒气侵扰后的噩梦。
谢沉璧也再无异常举动。讲道台上，他依旧是那位遥不可及、冷若冰霜的仙尊。偶尔，那淡漠的目光会扫过她，停留的时间并不比看别人更长，却总能让风霓裳脊背窜起一丝寒意，仿佛被无形的冰针轻轻刺了一下。
她看不透他，索性不再去看。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冲击炼气一层的壁垒上。有了神器暗中汲取的微薄灵气，加上她前世经验，进展虽慢，却总算有了盼头。
这日午后，她正在房中凝神冲关，门外却传来一阵嘈杂脚步声，夹杂着柳依依那特有的、拔高了音调的娇叱。
“风霓裳！你给我出来！”
风霓裳眉头一蹙，灵力运行被打断，胸口一阵烦恶。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躁动，起身开门。
门外不止柳依依一人，还跟着几个平日与她交好的外门弟子，以及一位面色严肃的执事堂师兄。柳依依眼眶发红，脸上犹带泪痕，指着风霓裳，声音尖利：“周师兄！就是她！定是她偷了我的凝碧簪！”
那被称为周师兄的执事弟子目光严厉地看向风霓裳：“风师妹，柳师妹指控你窃取她的法器凝碧簪，你可有话说？”
风霓裳心下冷笑。凝碧簪？不过是个低阶法器，柳依依平日里当个宝贝炫耀，在她眼中却与草芥无异。
“周师兄明鉴，”她垂着眼，声音怯弱，“弟子从未见过柳师姐的簪子，更不敢行窃窃之事。”
“你还狡辩！”柳依依激动道，“昨日只有你在我院外鬼鬼祟祟徘徊！不是你是谁？那簪子是我叔父所赐，若找不回来，我……我定要你好看！”
“柳师姐此言差矣，”风霓裳依旧低着头，语气却平稳了些，“弟子昨日接了清扫落叶的任务，路径师姐院外是常事，何来鬼祟之说？师姐可有证据？”
“证据？我……”柳依依语塞，她确实没有证据，不过是丢了东西心下愤恨，又素来看风霓裳不顺眼，便第一个怀疑到她头上。此刻见风霓裳竟敢反驳，更是气急败坏，“你这废物！定是你嫉妒我有法器，才暗中偷窃！周师兄，搜她的屋子！定然能搜出来！”
周师兄眉头紧锁，显然也觉得柳依依有些胡搅蛮缠，但失窃之事确需处理。他看向风霓裳：“风师妹，为证清白，可否让师兄查看一番？”
风霓裳心底一沉。她屋中别无长物，自然不怕搜。但箱笼最底层，还藏着谢沉璧那件要命的白袍！若被翻出……
她正急速思索对策，眼角余光却瞥见远处小径尽头，一抹熟悉的雪白身影正缓步而来。
谢沉璧。
他似是途经，目光淡淡扫过这边喧闹的人群，脚步未停。
风霓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柳依依也看到了谢沉璧，像是找到了天大的靠山，猛地扑过去，带着哭腔高喊：“师尊！师尊您要为弟子做主啊！风霓裳她偷了弟子的凝碧簪，还抵赖不认！”
谢沉璧脚步顿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风霓裳指尖冰凉，深深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她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发顶。
周围安静得可怕。
只听谢沉璧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情绪：“何事喧哗。”
周师兄连忙上前，恭敬地将事情原委简述一遍。
谢沉璧听罢，目光转向柳依依：“你说她偷了你的簪子。”
“是！师尊，定然是她！”柳依依急切道。
“证据。”谢沉璧吐出两个字，简洁冰冷。
柳依依再次噎住，脸涨得通红：“弟子……弟子虽无实证，但昨日只有她……”
“凌霄宗规，诬告同门，当受何罚？”谢沉璧打断她，声音不高，却让柳依依猛地打了个寒颤。
“弟子……弟子……”她嗫嚅着，不敢回答。
谢沉璧的目光又转向风霓裳：“你昨日何时在何处清扫落叶？”
风霓裳稳了稳心神，低声道：“回师尊，昨日巳时到申时，弟子一首在西苑落叶坡附近清扫，杂役处的李师兄可以作证。”她报出的时间地点清晰明确，并且有旁人佐证。
谢沉璧微微颔首，不再看她，只对周师兄道：“执事堂依规处置即可。”
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师兄松了口气，恭敬应道：“是，仙尊。”
柳依依脸色煞白，还想说什么，却被谢沉璧一个冷淡的眼神扫过，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恐惧。
谢沉璧不再停留，白衣拂动，径自离去。自始至终，他没有多看风霓裳一眼，仿佛她与柳依依，与这场闹剧，都只是路边的尘埃。
一场风波，竟就这般被他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按了下去。
周师兄对柳依依肃容道：“柳师妹，无凭无据，不得再污蔑同门。念你初犯，此次不予追究，若有下次，定不轻饶！”又对风霓裳安抚了几句，便带着一脸不甘又后怕的柳依依等人走了。
院外很快恢复寂静。
风霓裳却仍站在原地，手脚冰冷。
谢沉璧没有追究。他甚至没有让执事堂搜查她的房间。
他替她解了围。
为什么？
她下意识地抚向手腕，那里，曾被他一再扣住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
她忽然想起他刚才问话时的眼神。
他问她昨日行踪时，那目光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微光。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凝碧簪。
他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理由，来确认她昨日的行程，来印证……她是否真的老老实实，没有再去寒潭。
风霓裳慢慢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从头到尾，看的都不是柳依依那场可笑的失窃闹剧。
他看的，始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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