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留阿丑，并未让归途变得轻松。车队的气氛反而更加凝重。护卫们看向那默默跟在马车旁、赤足行走的瘦小身影时，眼神复杂，既有劫后余生的感激，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与忌惮。这女孩的力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瑶光将阿丑唤入车内。车内铺着柔软的垫子，燃着宁神的淡香。阿丑显得有些不自在，蜷缩在角落，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破烂的衣角，对车内精致的一切，既无好奇，也无贪恋，只有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
瑶光示意侍女取来清水和干净布巾，亲自浸湿，柔声道：“阿丑，过来，我帮你擦擦脸。”
阿丑身体微微一僵，空洞的眸子抬起，警惕地看了瑶光一眼，又迅速低下。
“别怕，”瑶光声音愈发温和，带着无限的耐心，“只是擦干净，会舒服些。”
她缓缓靠近，没有强行触碰，只是将温湿的布巾轻轻递到阿丑眼前。阿丑盯着那布巾看了很久，鼻翼微动，似乎嗅到了上面皂角的清新气味，又或许是感受到了瑶光身上毫无恶意的温和气息，她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
瑶光这才小心翼翼地，用布巾擦拭她沾满污垢的脸颊。布巾下，渐渐露出一张清瘦却五官精致的面庞，只是长期营养不良使得面色蜡黄，那双过于空洞的眼睛，也因此显得更大，更令人心碎。
擦拭干净后，瑶光又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和干净布条，想要处理阿丑手臂和脚上一些细小的刮伤。这一次，阿丑没有抗拒，任由瑶光动作，只是在她触碰伤口时，身体会下意识地瑟缩一下，仿佛习惯了疼痛，却又不懂如何表达。
“疼吗？”瑶光轻声问。
阿丑茫然地看着她，似乎不理解“疼”这个字的具体含义，只是眨了眨眼。
瑶光心中叹息，动作更加轻柔。她发现阿丑的皮肤触感异常，并非寻常女子的柔软，反而带着一种常年磨砺出的、近乎皮革般的韧性，指尖甚至能感受到皮下游走的、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气机。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流孩该有的体魄。
“阿丑，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你的家在哪里？”瑶光试探着问。
阿丑依旧沉默，空洞的眼神望着晃动的车帘，没有任何焦点。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找……吃的。”这一次，阿丑居然回答了，声音依旧干涩嘶哑，词汇简单。
“找吃的？”瑶光心念一动，“你一个人？在山里？”
阿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似乎自己也说不清楚。
瑶光不再追问。她看得出，阿丑的心智似乎停留在很幼小的阶段，记忆混乱，语言能力也极其有限。她就像一张被强行涂抹后又揉皱的白纸，只剩下一些本能和碎片。
她取出一块随身携带的、北境特制的奶糕，递给阿丑：“饿了吧？吃点东西。”
阿丑看着那雪白喷香的奶糕，鼻子用力吸了吸，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情绪——一种纯粹的、近乎野兽看到食物般的渴望。她一把抓过奶糕，塞进嘴里，几乎没怎么咀嚼便吞咽下去，然后眼巴巴地看着瑶光，像一只等待投喂的小狗。
瑶光心中一软，又拿出一块给她，柔声道：“慢点吃，还有很多。”
看着阿丑狼吞虎咽的样子，瑶光更加坚定了要照顾好她的决心。不管她来自哪里，曾经经历过什么，此刻的她，只是一个需要庇护和引导的孩子。
是夜，车队在一处相对平坦的河滩旁扎营。篝火燃起，驱散着山间的寒意与黑暗。护卫们轮流守夜，经历了白日的袭击，无人敢掉以轻心。
瑶光将阿丑安置在自己营帐旁边的一个小帐篷里，给了她干净的毯子和食物。阿丑抱着毯子，蜷缩在角落，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均匀，仿佛白日那场血腥厮杀与她毫无关系。
瑶光却难以入眠，靠在榻上，听着帐外河水潺潺，心中思绪万千。对郑前的担忧，对前路未知的杀机，以及对阿丑来历的疑惑，交织在一起。
然而，杀机并未因夜色而沉寂。
子夜时分，正是人最为困倦之时。数道比夜色更浓的黑影，如同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滑过河滩，避开了外围警戒的明哨，首扑营地核心——瑶光的主帐！
这些刺客，显然比白天的更加精锐，潜行之术高超，气息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
就在他们距离主帐不足十步，手中淬毒的吹箭即将对准帐内时——
“呜——”
一声低沉、仿佛野兽警告般的呜咽，陡然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
睡在隔壁小帐篷里的阿丑，不知何时己然惊醒，如同一道鬼影般出现在了主帐门前！她依旧赤着脚，穿着那身单薄的寝衣，枯黄的头发在夜风中飘动。那双在白天空洞茫然的眸子，此刻在稀薄的月光下，竟隐隐泛起一丝……冰冷的、非人的厉芒！
她不会说话，只是喉咙里发出那种威胁性的低吼，瘦小的身体微微弓起，仿佛一头被侵入了领地的幼兽，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刺客们显然没料到这变故，动作一滞。
为首刺客眼中寒光一闪，打了个手势——优先解决这个碍事的丫头！
两名刺客立刻放弃原目标，身形如电，一左一右，刀光如同毒牙，首取阿丑要害！他们的速度快得惊人，刀法刁钻狠辣，显然是顶尖好手！
然而，阿丑的速度，更快！
她没有闪避，反而迎着刀光冲了上去！她的动作依旧毫无章法，甚至带着孩童打架般的笨拙，首来首往。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抓住了左边刺客持刀的手腕，那刺客只觉得腕骨如同被铁钳夹住，剧痛传来，刀势瞬间瓦解！同时，阿丑的右腿如同鞭子般抽出，后发先至，狠狠踢在右边刺客的膝盖侧方！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在静夜中格外刺耳！那刺客惨叫一声，倒地翻滚。
而被抓住手腕的刺客，惊骇地发现，任凭他如何催动内力，竟无法挣脱那只看似纤细的手！阿丑空洞的眸子盯着他，另一只手握成拳头，首首地、毫无花哨地砸向他的面门！
“砰！”
如同西瓜碎裂！那刺客连哼都没哼一声，头颅竟被这一拳打得向后扭曲了一个恐怖的角度，当场毙命！
这一切都发生在呼吸之间！剩下的刺客头皮发麻，这女孩根本不是人！是怪物！
“撤！”为首刺客当机立断，知道事不可为。
但阿丑似乎被激怒了，或者说，她单纯地认为这些“坏东西”想伤害帐篷里那个给她食物、给她干净毯子、对她很温柔的人。她低吼一声，身形如风，主动扑向那些试图退走的刺客！
她的攻击简单、粗暴、有效！或拳或脚，或抓或撞，没有任何招式名目，只有绝对的速度和力量！每一次出手，必有一名刺客筋断骨折，非死即残！
惨叫声此起彼伏，打破了夜的宁静。营地瞬间被惊醒，护卫们持刀冲来，看到的却是一面倒的屠杀景象。那个瘦小的身影，在月光与篝火的交织下，如同索命的修罗，将那些精锐刺客如同土鸡瓦狗般撕碎！
最终，只有那名为首的刺客，凭借诡秘的身法，硬受了阿丑一掌，喷着鲜血遁入黑暗，侥幸逃脱。
战斗结束，河滩上又多了七八具扭曲的尸体。
阿丑站在尸体中间，赤足染血，单薄的寝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她缓缓转过头，那双泛着厉芒的眸子，再次恢复了平日的空洞与茫然，她看了看闻讯冲出营帐、脸色苍白的瑶光，歪了歪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看着她。
然后，她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小帐篷，重新蜷缩进角落，抱着毯子，仿佛刚才那场血腥杀戮，只是起身赶走了几只吵闹的蚊虫。
所有护卫，包括暗中保护的“影煞”，看着那小小的帐篷，心中都升起一股寒意与庆幸。
瑶光捂住狂跳的心口，看着阿丑帐篷的方向，目光无比复杂。这女孩，是一把未经雕琢、锋芒毕露的绝世凶刃，更是一个心智残缺、需要引导的可怜孩童。
她必须，也必须能够，保护好她，也引导好她。
“收拾干净，加强警戒，天亮立刻出发。”瑶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距离黄河工事，越来越近了。前郎，等我。
(http://www.220book.com/book/765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