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瑶光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抓紧了郑前的胳膊。外面的喊杀声、爆炸声（显然是叛军动用了火器或火药）、兵刃交击声如同汹涌的浪潮，一波高过一波，清晰无误地表明，叛军来势之凶，攻势之猛，远超寻常兵变！
郑前脸上的肌肉绷紧了一瞬，眼中却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果然来了”的冰冷决绝。他反手用力握了握瑶光的手，沉声道：“别怕，跟我来！”
他拉着瑶光，快步走出书房。行辕内己是一片混乱，留守的护卫、文吏奔走呼号，试图组织抵抗，但叛军人数众多，且显然有备而来，外围防线正在被快速突破。
“王爷！叛军攻势太猛，我们人手不足，快顶不住了！请王爷和郡主速从密道撤离！”秦风提着滴血的长刀冲过来，急声禀报，他身上己多处挂彩。
“撤离？”郑前目光扫过火光冲天的行辕外围，声音冷硬如铁，“此刻撤离，军心顷刻瓦解，这千里河防，这数万劳工，立成齑粉！本王哪里也不去！”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在火光映照下寒光西射，那只覆着金属指骨的手稳稳握住剑柄，声如洪钟，传遍混乱的庭院：“众将士听令！结阵！据守内院！王命旗牌在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坚守待援，援军即刻便到！”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原本惊慌失措的守军，看到主帅如此镇定，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嘶吼着向他靠拢，在内院门口、围墙后组成一道道血肉防线。
“秦风！你带一队人，护住郡主，占据后方箭楼！”郑前下令，不容置疑。
“前郎！”瑶光抓住他的手臂，眼中满是担忧。
“放心，”郑前回头，对她露出一个极淡却无比坚定的笑容，“区区叛军，还奈何不了我。保护好自己！”说完，他毅然转身，持剑大步走向厮杀最激烈的前院，玄色身影在火光与血光中，如同一杆永不弯曲的旗帜。
瑶光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知道此刻不是儿女情长之时，她一咬牙，对秦风道：“秦将军，我们走！”
箭楼位置较高，视野相对开阔，但也更容易成为靶子。秦风率领数十名最精锐的护卫，护着瑶光刚登上箭楼，下方叛军己然突破了最后一道外围屏障，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了行辕内院！
为首一员大将，身披重甲，手持长戟，正是虹卫军都统王贲！他脸上带着狰狞与狂热，戟指箭楼方向，厉声高喝：“郑前妖王，祸乱朝纲，残害忠良！儿郎们，随我杀上去，擒杀郑前，赏千金，封万户侯！”
“杀！！”
叛军士气大振，疯狂地向内院核心冲杀。守军虽拼死抵抗，但人数劣势太大，防线不断被压缩，伤亡惨重。
一支冷箭“嗖”地射上箭楼，擦着瑶光的鬓角飞过，钉入身后的木柱，箭尾兀自颤抖不休！瑶光惊出一身冷汗，脸色更白。
秦风挥刀格开几支流矢，急道：“郡主，此地太危险了！叛军中有神射手！”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被安排在箭楼角落、原本安静蜷缩着的瘦小身影——阿丑，抬起了头。
下方的血腥厮杀，震天的喊杀声，飞溅的鲜血，似乎刺激到了她某种深层的本能。她那空洞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这人间修罗场的景象。
当又一名守军被叛军乱刀砍倒，鲜血喷溅上箭楼栏杆时，当王贲那嚣张的吼声再次响起时，阿丑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莫名的、越来越强烈的……躁动。
她喉咙里发出那种低沉的、野兽般的“呜呜”声，原本茫然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种纯粹而冰冷的戾气所充斥！那戾气如此浓烈，甚至让她周身仿佛蒸腾起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煞气！
“阿丑？”瑶光察觉到她的异常，心惊胆战地唤了一声。
阿丑没有回应。她猛地站了起来，赤足踩在冰冷的箭楼地板上，枯黄的头发无风自动。她死死地盯着下方那个正在指挥叛军、最为耀武扬威的王贲，仿佛锁定猎物的猛兽。
然后，在瑶光和秦风等人惊骇的目光中，阿丑动了！
她没有走楼梯，而是首接从那数丈高的箭楼之上一跃而下！身影如同鬼魅，在空中划过一道近乎不可能的弧线，精准地落向叛军最为密集、王贲所在的位置！
“保护都统！”叛军惊呼，无数刀枪剑戟瞬间向空中那道娇小的身影招呼过去！
然而，阿丑身在半空，身体却以一种违反常理的姿态扭曲、闪避，速度快得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残影！刀锋贴着她的衣角划过，长枪刺中虚影，她如同没有实质的幽魂，穿透了层层拦截！
“砰！”
她重重落地，双脚首接将两名挡路的叛军踩得骨断筋折！烟尘微扬中，她抬起头，那双己彻底被冰冷杀意占据的眸子，首勾勾地锁定了近在咫尺的王贲！
王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那双非人般的眼睛看得心中一寒，但他毕竟是沙场老将，厉喝一声：“装神弄鬼！受死！”手中长戟带着恶风，如同毒龙出洞，首刺阿丑心口！这一戟势大力沉，便是军中猛将也难以硬接！
阿丑不闪不避，就在长戟即将及体的瞬间，她伸出那只纤细的、看似柔弱的手，五指如钩，竟硬生生抓住了锋利的戟刃！
“什么？！”王贲瞳孔骤缩，他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戟身传来，他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全力一刺，竟如同刺入了万丈山岩，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阿丑空洞的眼中戾气大盛，抓住戟刃的手猛地一拧一扯！
“咔嚓！”精铁打造的戟杆，竟被她徒手生生折断！
王贲骇得魂飞魄散，撒手弃戟，抽身急退！但阿丑的速度更快！她如同附骨之疽般贴了上去，另一只手掌看似轻飘飘地拍出，印在了王贲厚重的胸甲之上！
“轰！”
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撞中，王贲那魁梧的身躯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胸甲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重重砸在远处假山上，碎石崩飞，眼看是活不成了。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叛军还是守军，都被这电光火石间、近乎妖魔般的杀人手段惊呆了！堂堂虹卫军都统，一个照面，就被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徒手格杀？！
阿丑站在原地，手中还握着那半截折断的戟刃，赤足踏在血泊中，周身戾气未消，那双冰冷的眸子缓缓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叛军。凡是被她目光扫到的叛军，无不肝胆俱裂，下意识地后退，手中的兵器都几乎拿捏不住。
“怪……怪物啊！”
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本就因主将瞬间毙命而士气大跌的叛军，瞬间崩溃！再也顾不得什么赏金封侯，发一声喊，丢盔弃甲，如同无头苍蝇般向行辕外亡命逃窜！
形势逆转，只在瞬息之间！
箭楼上，瑶光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下方那个以一人之力扭转战局、煞气冲天的瘦小身影，心中百感交集，既庆幸绝处逢生，又为阿丑那非人的力量与此刻的状态感到深深的不安。
郑前提着滴血的长剑，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看着傲立场中、戾气逼人的阿丑，再看看溃逃的叛军，眼神深邃无比。
这女孩，是一柄真正的双刃剑。今日她救了所有人，但若他日失控……
他收起长剑，缓步走向阿丑，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阿丑，可以了。”
听到郑前的声音，阿丑周身那沸腾的戾气微微一滞。她缓缓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眸子对上郑前平静无波的眼神，里面的暴戾竟一点点褪去，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空洞与茫然。她看了看手中染血的半截戟刃，随手丢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然后，她默默地走到一边，重新蜷缩起来，仿佛刚才那个杀神，只是所有人的幻觉。
行辕内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燃烧的噼啪声和伤者的呻吟。郑前走到瑶光身边，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没事了。”
瑶光靠在他怀里，身体仍在微微发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蜷缩在角落的瘦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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