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吗……这就是神迹……”“泰叔”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颤抖。
然而，极致的震撼过后，无邪强行压下了翻涌的心绪。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
黑瞎子说过，恐惧会放大感官，也能蒙蔽理智。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身边的“泰叔”。
他注意到，“泰叔”握枪的手势有些别扭，不像常年用枪之人那般自然稳固；
他走路的步伐，似乎刻意模仿着泰叔的沉稳，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属于年轻人的、更轻快的节奏；
尤其是刚才说话时，他有一个下意识用左手小指蹭鼻翼侧面的小动作——这个动作，无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很多次……
电光火石间，线索串联了起来。违和感找到了源头。
无邪突然开口，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和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看穿一切的笃定：“你不是泰叔。”
“泰叔”的身体猛地一僵，抵在无邪腰间的枪口也随之一顿。
无邪继续道，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层伪装：“你的习惯和小动作，模仿得还差得远。你是老阳。”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两人。
几秒钟后，“泰叔”——或者说，老阳——喉咙里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扭曲的哽咽。
他缓缓放下了枪，另一只手伸到脸前，似乎用力抹了一把。当他再抬起头时，脸上属于泰叔的轮廓和神态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了他原本那张苍白、绝望而充满了疯狂执念的脸。
而在他们上方数十米处，一条隐匿在青铜枝桠阴影中的狭窄平台上，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影静静而立。
张启灵的目光穿透黑暗，精准地锁定在下方的无邪身上。他看到了无邪被挟持，看到了那棵巨树，也看到了无邪冷静对峙的那一刻。
他的手指微微绷紧，周身的气息冷凝如冰，仿佛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如猎豹般扑下。但想起林鑫说过的、关于“让无邪自己成长，非生死关头勿出手”的郑重叮嘱，他强行按捺住了立刻现身带走无邪的冲动。
（再等等。）
（他可以。）
（若有万一……）
张启灵的眼中，墨色的瞳孔深处，那抹属于麒麟的金色火焰微微流转，锁定了下方伪装被揭穿、情绪即将失控的老阳。他的守护，无声，却从未离开。
“泰叔”的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
几秒令人窒息的死寂后，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怪异声响，缓缓伸手在脸上一抹——那张属于泰叔的粗犷面孔如同劣质的蜡像般融化、扭曲，最终露出了老阳那张因绝望和执念而彻底扭曲的脸庞，双眼赤红，布满血丝。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帮我？！为什么都要逼我？！” 老阳嘶吼着，声音在巨大的地下空间里回荡，带着彻底的崩溃，
“我只是想救我妈！我带你来这里，只是需要你帮忙！你摸摸这棵树，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我妈的样子，她就能活过来！这棵树能做到！它能实现愿望！”
他一步步向前逼近，眼神狂乱，挥舞着手臂，仿佛要将无邪强行推到那棵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铜巨树前。
无邪被他癫狂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向后退却，脚下不慎被一块突出的岩石绊了一下，踉跄着跌入了旁边一个被阴影笼罩的、不起眼的小小凹陷洞口。
“你听我说！天真！只有你能……” 老阳的嘶吼在耳边嗡嗡作响。
无邪在手电光混乱的晃动中，本能地扫视这个偶然闯入的狭小空间，试图寻找稳固身体的位置。然而，光线掠过角落的瞬间，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再次凝固——
在手电光斑的中央，一具早己化作白骨的尸骸，以一种蜷缩的、仿佛在抵御寒冷的姿态，静静地靠在岩壁上。
尸骨上覆盖着破败的、依稀能辨认出是多年前款式的衣物。而在尸骨的手边，散落着一个生锈的水壶，一个老旧的钱夹……以及，一个无邪无比眼熟的、手工雕刻的木质小猴子钥匙扣——那是很多年前，他送给老阳的生日礼物。
巨大的悲愤和寒意瞬间攫住了无邪的心脏。他猛地抬手指向那具尸骨，声音因激动和愤怒而颤抖，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老阳的哭嚎：
“你看！你看清楚！这才是老阳！他三年前就死在这里了！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无邪虽然早就知道老阳己经死了，但是确切的看到尸体那一刻，心底的痛苦一点也不少。
伪装被无情的事实彻底撕碎，最后的希望也宣告破灭。
“老阳”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提线木偶，“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他没有回答无邪的质问，而是开始发疯般地用额头撞击坚硬的地面，发出令人心悸的“咚咚”闷响，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是！我不是他！可我又是他！！” 他猛地抬起头，额上一片血肉模糊，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地哭诉，逻辑混乱却字字泣血：
“我出狱后……无三省……他来找过我！他让我带你来这儿，我拒绝了！我不能……不能对不起兄弟啊！”
“可我回家……回家才发现……我妈……她早就死了！死在缝纫机上！三年了！没人发现！没人收尸！我回去时……她……她都……”他发出干呕的声音，仿佛又看到了那地狱般的场景，“……烂了！！就趴在那台旧缝纫机上！！”
这无比具体而惨烈的细节，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了无邪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想起了那个总是笑眯眯、会给他做糖饼的慈祥老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怜悯瞬间冲垮了部分愤怒，让他的眼神出现了细微的动摇。
“我想起来了……我怎么来的……” 老阳的眼神空洞，仿佛在回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噩梦，“是‘他’！是他（指真老阳）临死前，对妈的思念……那太强烈了……加上这棵树的力量……才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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