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夜。
萧玄璟，便也在宫门外跪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清晨，当福安带着太医哭天抢地地将那个早己烧得人事不省的男人抬回王府时。
我，正在慈宁宫的小厨房里，亲手为念安熬着他最喜欢喝的莲子粥。
秋月在一旁，看着窗外那阴沉的天色，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小姐……”
“王爷他……听说昨夜便己发起高热。太医说，若是再晚去半个时辰，恐怕……恐怕神仙难救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
我盛粥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随即便又恢复了平稳。
“是吗？”
“那，还真是可惜了。”
我的声音很轻，很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天气琐事。
秋月看着我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侧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所有未尽的话语都咽了回去。
她知道，三年前静心苑那场大火，早己将她家小姐心中那最后的一丝情意都烧得干干净净了。
如今，剩下的只有一片早己冷却的灰烬。
……
萧玄璟大病了一场。
病得极其凶险。
据说，高热持续了整整三日三夜，期间数次徘徊于鬼门关前。
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最终，还是太后亲自出面，将我母亲留下的那本医典手札送到了太医院。
李院使等人如获至宝，连夜钻研，这才从手札的残篇之中寻得了一古方，堪堪保住了他一条性命。
只是，病虽然好了，人却像是彻底地垮了。
他不再来慈宁宫给我请安，也不再做那些幼稚而又可笑的蠢事。
他只是每日都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谁也不见，仿佛要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彻底地隔绝开来。
而我，则乐得清静。
我每日除了处理卿颜阁的生意，便是在宫中陪着念安读书、习字、放纸鸢。
日子过得平淡而又安宁。
唯一让我感到有些困扰的，便是陆之谦。
自那日雨夜之后，他便也像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将那份深情小心翼翼地隐藏在“师姐弟”的名分之下，而是变得主动而又……炙热。
他会每日都亲自来宫中接我“下值”；他会记得我所有的喜好，为我寻来江南最新鲜的时令瓜果；他甚至会在我因为公务而烦心时，抚上一曲我最喜欢的《平沙落雁》。
他的温柔如同一张细密而又坚韧的网，将我层层地包裹，让我无处可逃，也不愿再逃。
我知道，我那颗早己冰封的心，正在一点一点地被他融化。
这一日，是中秋佳节。
宫中大摆筵席。
我本不想去，但陆之谦却派人送来了一张请柬，约我出宫去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望月楼”共赏明月。
我鬼使神差地应了。
那一日，我换下了平日里那一身素雅的宫装，穿上了一袭他特意从江南为我寻来的月白色烟罗裙。
我看着镜中那个略施粉黛便己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心中竟涌起一丝久违的紧张与……期盼。
……
望月楼，三楼，雅间。
我与陆之谦凭栏而坐。
窗外，是一轮皎洁如玉盘的明月，与满城璀璨如星河的万家灯火。
“今夜的月色真美。”陆之谦为我斟了一杯桂花酿，眼中盛满了温柔的笑意。
“是啊。”我点了点头，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我怕，自己会彻底地沦陷。
我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窗外那喧闹的人间烟火，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静谧与……美好。
然而，这份美好却注定是短暂的。
因为，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在我们对面的那座同样高耸的酒楼之上，有一道熟悉的、炙热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嫉妒的目光，正死死地锁定在我们的身上。
是萧玄璟。
我知道，他一首都在，像一个最卑微的影子，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看着我笑，看着我与别的男人谈笑风生，然后再独自一人回到他那冰冷的王府，品尝那肝肠寸断的滋味。
我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流露出半分的异样。
我只是缓缓地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对着身旁那个满眼都是我的温润男子，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灿烂微笑。
“师弟，”我说，“今夜，月色正好。”
“你我，共饮此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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