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上的猩红字迹，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刻在了岳小飞的家门上，也刻在了她的心里。
第二天去上学，她感觉仿佛所有人都能看到她身上那无形的、带着耻辱的标记。
她低着头，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课间休息时，她甚至避免经过那面被涂鸦的墙，宁愿绕远路。
坐在教室里，她也无法集中精神，老师的讲课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她的目光时不时地飘向窗外，又迅速收回，生怕被人察觉她的恍惚。
下午有一节美术课。
岳小飞心不在焉地拿出画具，对着画纸发呆。
老师布置的作业是“我的家园”，这个题目像一根针，狠狠扎在她此刻最敏感的神经上。
她的家园？
那面写着“拆”字和污言秽语的破墙吗？
她拿着画笔，只觉得无比讽刺和痛苦，一笔也画不下去。
美术老师是一位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女老师，姓林，气质温和，平时说话细声细气。
她注意到了岳小飞的异常。这个女孩平时虽然沉默，但上课总是很认真，作业也完成得一丝不苟，今天却一首对着空白的画纸发愣，眼神空洞，脸色也比平时更加苍白。
下课铃响后，同学们陆续离开美术教室。岳小飞磨蹭到最后，才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岳小飞同学，你等一下。”
林老师的声音温柔地响起。
岳小飞身体一僵，心脏下意识地收紧。
又来了？
又是“谈话”？
她紧张地转过身，看到林老师并没有坐在讲台上，而是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关切，并没有副校长那种严肃和距离感。
“岳同学，你没事吧？”
林老师走到她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到，“我看你这节课好像状态不太对，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她的语气里是纯粹的关心，不掺杂任何审视和说教的意味。
这种久违的、单纯的善意，让一首处于高度戒备和冰冷状态的岳小飞，鼻子猛地一酸。
她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眶，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没有。谢谢老师。”
林老师沉默了一下，没有继续追问。
她看了看岳小飞那几乎空白的画纸，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什么老师能帮上忙的，你可以跟我说说。”
她的声音更加轻柔了，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虽然我可能也做不了什么大事，但至少…可以听听。”
岳小飞紧紧咬着嘴唇，手指用力抠着画板的边缘。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说出来！把所有的委屈和不公都说出来！但另一个更强大的声音却在警告她：不能说！说了只会给关心你的人带来麻烦！而且，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连副校长、街道办主任都那样，一个刚来的、毫无根基的美术老师，又能做什么？
最终，她只是更深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吐出几个字：“真的…没事。谢谢林老师。”
声音里的哽咽，却泄露了她的言不由衷。
林老师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不忍。
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清水巷拆迁闹得沸沸扬扬，一等功家人：开局强拆我祖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一等功家人：开局强拆我祖屋最新章节随便看！学校里也有些风言风语，再加上岳小飞如此异常的反应…
她犹豫了一下，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东西，迅速塞到岳小飞手里。
那是一个独立包装的、印着可爱图案的创可贴，还有一小包纸巾。
“这个…你拿着。”
林老师的脸微微有些红，似乎觉得自己能做的实在微不足道，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如果…如果需要的话。”
她没有明说“需要”什么。
也许是需要贴住手上看不见的伤口，也许是需要擦掉忍不住流出的眼泪。
岳小飞愣愣地看着手里那枚小小的、带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和那包轻飘飘的纸巾。
它们和那些巨大的、冰冷的压力相比，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微不足道。
可是，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东西，却像一道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她早己冰封的心湖。
不是因为东西本身，而是因为这份小心翼翼的、不带任何功利的关心。
在这个所有人都对她冷眼旁观、或者劝她屈服妥协的世界里，这一点点善意的火星，显得如此珍贵。
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落在那个卡通创可贴上。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肩膀颤抖得更加厉害。
林老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想拍拍岳小飞的肩膀，又觉得不合适，最后只是低声急促地说：“别哭…快擦擦。早点回家吧…路上小心。”
说完，她像是怕自己的举动给岳小飞带来更多的麻烦，匆匆拿起自己的东西，先一步离开了美术教室。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岳小飞一个人。
她站在原地，哭了很久。
不是像之前那样充满绝望和愤怒的哭泣，而是一种复杂的、掺杂着无尽委屈和一丝微弱暖意的宣泄。
她紧紧攥着那枚创可贴和那包纸巾，仿佛攥着黑暗中唯一的一点萤火。
哭了不知道多久，她才慢慢止住泪水。
她用林老师给的纸巾仔细地擦干脸，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她看着手里那枚印着小熊图案的创可贴，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用它。
她把它和剩下的纸巾一起，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书包最里面的夹层，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然后，她收拾好画具，背起书包，走出了美术教室。
走廊里己经空无一人。
夕阳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下长长的、温暖的光束。
岳小飞走在光里，虽然眼睛还红肿着，心情依旧沉重，但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冰冷彻骨的感觉，似乎消散了一点点。
林老师的援助是微弱的，甚至无法解决任何实质性的问题。
但它像一颗小小的萤火虫，在她漫无边际的黑夜里，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光芒虽弱，却足以让她记住：这个世界，并非全然冰冷。
这一点点暖意，不足以融化坚冰，却或许能在最寒冷的时候，让她不至于彻底冻僵。
她走出校门，回头望了一眼教学楼。
然后转过身，朝着清水巷的方向，一步一步，继续走去。
背影依旧单薄，脚步依旧沉重。
但那份被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微弱萤火，似乎在她心底最深的黑暗中，提供了一个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坐标。
证明着光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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