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通牒撕毁后的两天,出乎意料地平静。
那种平静,并非真正的安宁,而是一种绷紧到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仿佛暴风雨在积蓄最后的力量,乌云低压,空气凝滞,连巷子里的狗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再吠叫,只是不安地来回走动。
岳小飞没有再出门。
她向学校请了假,也跟打工的餐馆老板说明了情况。
老板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了句“丫头,自己小心”,便没了下文。
她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守着这个家,守着爷爷。
她知道自己做的准备微不足道,甚至可笑。但她还是做了。
她把家里那把生锈的柴刀磨得锋利了些,藏在门后容易拿到的地方。
她把所有能搬动的重物——破旧的矮柜、装满杂物的木箱,都堆到了门后,试图增加一点阻力。
她甚至准备了一盆冷水放在门边,脑子里闪过一些模糊的、关于泼水能阻止暴徒的荒谬念头。
每一个细微的声响——巷子里的车声、脚步声、甚至只是风吹过木板缝隙的呜咽——都会让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竖起耳朵,心脏狂跳,全身肌肉紧绷,下意识地看向门后那柄柴刀。
她睡得很少,吃得也很少。一种巨大的、持续的焦虑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无数次想象三天期限到来时的场景:挖掘机的轰鸣,粗暴的砸门声,黄毛那些人狰狞的嘴脸,爷爷惊恐的哭喊……每一种想象都让她不寒而栗。
但在这极致的紧张和恐惧之下,一种奇怪的、破釜沉舟后的平静也在慢慢滋生。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家被强拆,她和爷爷流落街头,甚至…更糟。
但当这个最坏的结果在脑海中反复上演后,恐惧似乎反而被消耗掉了一些。
剩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坚定:
无论如何,她要守在爷爷身边。
无论如何,她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这份坚定,在她看向爷爷时,变得格外柔软而酸楚。
爷爷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山雨欲来的压抑,这两天格外黏她。
她走到哪儿,爷爷那双浑浊的眼睛就跟到哪儿,虽然大部分时间依旧是空洞的,但偶尔会流露出一种孩童般的依赖和不安。
他不再躲到床底或墙角,而是更愿意待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有时甚至会伸出干枯的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角,仿佛那样就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这天下午,难得的,有一缕惨白的阳光透过木板的缝隙,挤进昏暗的堂屋,在地面上投下一小块模糊的光斑。
岳小飞正坐在小凳上,检查爷爷那件旧棉袄的扣子是否牢固。
爷爷安静地坐在她旁边的另一张小凳上,歪着头,看着她忙碌的手指,嘴里无意识地发出一些单调的音节。
忽然,爷爷伸出颤抖的手,不是拉她的衣角,而是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散落下来的一缕头发。
岳小飞动作一顿,抬起头。
爷爷的手指很粗糙,碰触的感觉轻得像羽毛。他浑浊的眼睛看着她,看了好久,干瘪的嘴唇蠕动着,极其含糊地、几乎听不见地吐出两个字:
“…小…飞…”
岳小飞浑身猛地一颤,眼眶瞬间就红了。
爷爷己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清晰地叫过她的名字了。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发出无意义的呓语。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记忆的闸门。
她想起很小的时候,父母还在,爷爷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时的爷爷,腰板挺首,声音洪亮,虽然严肃,但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慈爱。
他会用粗粝的大手把她扛在肩头,带她去巷口看热闹;会在夏天的夜晚,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她哪个是北斗星;
会在她生病时,整夜不睡地守在她床边,笨拙地给她喂药…
那时候,这个家虽然不富裕,但却是完整的,温暖的,充满了烟火气和笑声。
墙壁是雪白的,窗户是明亮的,桌上总有热腾腾的饭菜。
母亲会温柔地给她梳头,父亲会用胡茬扎她的脸逗她笑…
那些记忆的碎片,被时光蒙上了温暖的柔光,此刻清晰地浮现出来,与眼前的破败、冰冷和绝望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巨大的酸楚和怀念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将她淹没。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爷爷那只枯瘦的、布满老年斑的手。
“爷爷,”她的声音哽咽,带着泪意,“我在呢。”
爷爷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
他只是任由她握着,浑浊的眼睛依旧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另一只手指了指桌子上那个盖着报纸的相框,又含糊地吐出几个字:“…好…看…飞…好看…”
岳小飞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知道,爷爷说的是相框里那张唯一的全家福,照片里那个被抱在怀里、笑得无忧无虑的婴儿时期的她。
原来,在爷爷那一片混沌破碎的记忆深处,并非全是恐惧和黑暗。
还珍藏着那些关于美好、关于家人的零星碎片。
只是这些碎片,被现实的残酷击打得支离破碎,被岁月的尘埃深深掩埋。
她握着爷爷的手,将脸轻轻贴在那粗糙冰凉的手背上,无声地流着泪。
爷爷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让她靠着,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哄那个爱哭的小孙女睡觉时一样。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屋外是悬而未决的利剑,是步步紧逼的危机。
屋内,昏暗中,一老一少依偎在一起。
少女压抑的哭泣,老人无意识的、笨拙的安抚,以及那缕惨白的阳光,构成了一幅无比脆弱却又异常坚韧的画面。
这短暂的、风雨前的宁静,因为绝望的背景而显得格外珍贵,也因为这份残存的温情,而充满了令人心碎的力量。
岳小飞哭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头,用袖子擦干眼泪。
她看着爷爷茫然却不再惊恐的脸,看着这个破败却承载了她所有记忆的家。
心底那份冰冷的决绝,仿佛被泪水洗涤过,变得更加清晰和坚定。
她站起身,重新拿起针线,仔细地缝好爷爷棉袄上最后一颗松动的扣子。
针脚细密而整齐。
仿佛缝补的不是一件旧衣,而是她们摇摇欲坠的命运。
尽管她知道,这件旧衣,或许很快就要抵挡更猛烈的风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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