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飞抱着那沉甸甸的木匣,如同抱着一座山的重量,也抱着一个被尘封了太久的滚烫灵魂。
她站在堂屋中央,目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扫过这个家,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用目光进行最后的告别,又像是在用刀将眼前的景象刻进心里。
这里几乎己经不能称之为“家”了。
院墙坍塌出一个巨大的、狰狞的豁口,像被巨兽粗暴地撕开了一道伤口。
破碎的砖石和泥土狼藉地散落一地,混合着玻璃渣和零碎的家当,如同祭品般铺满了曾经整洁的院落。
冷风毫无阻碍地倒灌进来,卷起地上的尘埃和碎纸,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带来刺骨的寒意。那扇被木板钉死的窗户,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一块绝望的补丁,勉强遮挡着风雨,却遮不住满目的疮痍。
屋内,桌椅歪倒,一只缺了口的破碗摔碎在墙角,煤油灯倾覆流淌出的黑色油渍像一道丑陋的伤疤,蜿蜒在地面上。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煤油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慌的冰冷死寂。
一切都在诉说着暴力过后的凄凉,一切都在证明着抵抗的徒劳和弱小者的悲哀。
而床上,爷爷岳振国静静地躺着,昏迷不醒。
他脸色灰败得像旧报纸,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眉头紧紧锁成一个痛苦的结,仿佛即使在无意识的深渊里,他依旧在抵抗着那无形的炮火和无尽的恐惧。
他干瘦的身体在薄被下几乎看不出起伏,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令人心碎,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这个她拼尽全力、甚至不惜以命相搏想要守护的家,终究还是变成了这副模样。
物理上的破碎, 视觉上的凄凉,无一不在诉说着强权的胜利和弱者的悲惨。
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隐忍,最终换来的依旧是这片废墟和爷爷更加危殆的状况。
曾几何时,她最大的愿望,卑微得像尘土。
不过是爷爷能少受点病痛折磨,这个破屋能继续为他们遮风挡雨,她能顺利读完高中,也许还能考上一个不用学费的师范,将来当个老师,让日子稍微好过一点,让爷爷能安度晚年。
她忍受着同学的冷眼和孤立,吞咽下邻居的闲言碎语,像一棵石缝里最顽强的小草,拼命向着一点点微光挣扎,从未想过能拥有整片天空,只求一线生机。
可就连这样卑微如尘的愿望,也被现实无情地、彻底地碾碎了。
开发商挥舞着钞票和铲车要夺走她唯一的栖身之所,邻居们关起门来冷眼旁观,街道办冠冕堂皇地和稀泥,
学校劝她“顾全大局”,连穿着制服的警察都无法给她真正的庇护。
整个世界仿佛编织成一张冰冷的大网,要将她们这对孤苦祖孙逼上绝路,吞噬殆尽。
如果不是爷爷那石破天惊的爆发,如果不是床底下这个沉甸甸的、藏着惊天秘密的铁盒,
她和爷爷的结局,几乎可以预见——被强行拖走,像垃圾一样被丢到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自生自灭。
而“坐牢的爸”、“疯癫的爷”、“晦气的一家”这些污水和污名,将永远牢牢钉在她们身上,被掩埋在推平的废墟之下,永世不得昭雪。
巨大的悲伤再次如同冰冷的海潮般汹涌而上,瞬间淹没了她。
为这破碎的家园,为爷爷正在流逝的生命,也为她自己那被践踏得面目全非、充满了屈辱的十八年青春。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怀中冰冷的木匣上。
但这一次,悲伤没有淹没她,没有让她沉沦。
因为她的怀里,抱着比悲伤更沉重、更滚烫的东西。
她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木匣坚硬的棱角,透过厚厚的包袱布,仿佛也能感受到里面那些金属勋章的冰冷和厚重。
那里面包裹着的,是滚烫的功勋,是血写的证书,是爷爷逝去的青春和热血,是父亲神秘下落的可能线索,是这个家真正的、却被刻意掩埋和遗忘的辉煌底色!
金色的勋章,红色的证书,黑白的老照片…
这些色彩在她脑海中激烈地交织、碰撞,如同最炽烈的火焰,灼烧着她每一根神经,将那些冰冷的绝望、无尽的委屈和软弱的泪水,统统蒸发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她骨骼都挤压得咯吱作响的坚定!
一种从血脉最深处被唤醒的、不容玷污的骄傲和愤怒!
眼神,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彻底的蜕变。
之前的悲伤、无助、惊恐、一等功家人:开局强拆我祖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一等功家人:开局强拆我祖屋最新章节随便看!茫然…如同被一场大风彻底刮走的尘埃,迅速消散褪去,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火般的冰冷和一种近乎燃烧的、毁灭性的决绝。
那双眼眸深处,仿佛有暗红色的岩浆在汹涌滚动,炽热无比,却蕴含着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
她不能再哭了。
眼泪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它洗刷不了冤屈,也吓不退豺狼,更救不了爷爷。
她也不能再等了。
爷爷的状况危在旦夕,多拖延一秒都可能造成永远的遗憾。
周强那些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短暂的退却只是为了下一次更凶狠的扑咬。
她必须行动!
必须在她和爷爷被彻底吞噬、真相被永久掩埋之前,撕开这沉重的黑幕,砸碎这恶意的牢笼!
她要为爷爷讨回公道!
为那个被污名化的父亲正名!
也为她自己十八年所承受的一切,讨一个说法!
这个公道,不仅仅是保住这片残破的屋顶和西壁,更是要彻底洗净泼在他们身上的污水,
让该闪耀的荣光重见天日,让该受到惩罚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他们肆意欺凌、百般羞辱的,到底是什么人的家!
目标,从未如此清晰过,像黑暗中唯一燃烧的火炬。
道路,也从未如此明确过,尽管布满荆棘,却是唯一的方向。
爷爷用最后一丝清明、近乎燃烧生命指出的路——军区。
那里,是这些功勋勋章本该代表的荣誉和尊严的最终归属地!
是可能找到父亲线索的地方!
也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可能讲“道理”、还认可“功臣”二字千钧重量、还留存着最后一丝底线和良知的地方!
哪怕希望渺茫如星火,哪怕前路未知遍布险阻,哪怕她根本不知道去了该找谁、会面临怎样的质疑和困难,她也必须去!毫不犹豫,义无反顾!
这不是少年意气的冲动,而是经过血与泪的彻底洗礼后,命运抛给她唯一的选择,是流淌在血液里的责任被残酷现实激活后,不容退缩的使命!
她轻轻地将木匣放在爷爷的床边,仿佛将那沉甸甸的家族荣光与责任暂时托付。然后,她站起身,开始行动。
她打来清水,仔细地、极其轻柔地为爷爷擦拭脸颊和双手,拂去上面的污垢和冷汗。
动作小心翼翼,充满了无限的眷恋和不舍,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爷爷,”
她低声地、一字一句无比坚定地说,仿佛老人能听见,又像是在对自己立下誓言,
“您一定要撑住。等着我。我会带着公道回来。
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您是谁,我们岳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说完,她毅然转身。
不再看那满目疮痍的院落,不再允许自己沉溺于一秒的悲伤。
她找出一块相对干净的厚布,将那个暗红色的、装着家族命运的木匣仔细包裹好,反复缠绕,打成一個结实可以背在身上的包袱,紧紧系在胸前。
她检查了一下身上仅有的那点皱巴巴的零钱——那是她准备下次买米的钱,小心地揣进贴身的衣兜里。
然后,她走到那面坍塌的院墙边,目光冰冷地扫过废墟,俯身从碎砖烂瓦中,捡起一小块带着鲜艳红色油漆痕迹的碎砖——那是那个巨大的、侮辱性的“拆”字的残骸。
她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象征着屈辱、强权和毁灭的碎砖,指尖用力首到骨节发白,仿佛要将其捏碎。
然后,她猛地一扬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它狠狠地扔向了远处的垃圾堆!仿佛要将所有的过去、所有的欺辱都彻底地抛弃在这片废墟之中!
做完这一切,她背起那个装着家族全部希望和尊严的包袱,最后回望了一眼床上昏迷的爷爷和这片破碎的家。
眼神,坚定如铁,沉静如水,却又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再无犹豫,再无彷徨,甚至没有了恐惧。
她迈开脚步,踏过满地的砖石瓦砾,毅然走出了院墙的豁口,走出了这片承载了她十八年屈辱与挣扎、也深埋着惊天秘密的废墟,走向了外面那条冰冷而未知的巷子。
脚步沉重,却异常稳定。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过去的灰烬上,走向一个必须由自己亲手劈开的、未知的未來。
征途,始于足下。
以血泪为奠,以荣光为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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