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会,巡查使署密室。
步惊云屏退左右,独自一人面对桌案。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悠长,在墙壁上投下摇曳而冰冷的轮廓。
桌案上,别无他物,只有那枚暗紫色的“魂饲结晶”和几页泛黄的阵图残片。
按照雄霸隐晦的指引,他将精神力缓缓集中,尝试着探向那枚被称为“圣晶”的诡异结晶。
初始,并无异状。那结晶静静躺着,散发着阴冷的微光,仿佛只是一块奇特的矿石。
然而,当步惊云的精神力触及其表面的刹那——
“嗡!”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猛地炸响!步惊云只觉得头脑一阵剧烈的刺痛,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变幻!
不再是安静的密室。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血红与暗紫交织的混沌空间!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在周围尖啸、挣扎,浓郁的负面情绪——绝望、怨恨、暴戾、疯狂——如同实质的潮水,疯狂地冲击着他的心神!
“杀!杀!杀!”
“恨啊!我好恨!”
“力量!给我力量!”
“痛苦……无尽的痛苦……”
各种疯狂的呓语首接在他脑中回荡,试图撕裂他的理智,将他拖入这无尽的痛苦深渊!
这便是“魂饲结晶”的真面目?是那些“药人”被剥夺的生命精元和无尽怨念的聚合体?
步惊云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但他心志何其坚毅,自幼经历的灭门之痛和常年累积的仇恨,早己将他的意志磨砺得如同百炼精钢。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排云掌内力自行运转,一股冰冷肃杀的气势自身周勃发,强行抵御着那精神层面的疯狂冲击。
就在这时,那几页放在一旁的阵图残片,似乎受到了结晶能量的激发,其上那些诡异扭曲的线条竟然微微亮起,与结晶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共鸣!
嗡鸣声更甚!
步惊云眼前的幻象再次变化。那血色的混沌中,竟隐隐浮现出一些支离破碎、极其模糊的画面:
……一座巨大无比、结构复杂的古老祭坛,祭坛上刻满了与阵图同源的诡异纹路……
……几个身穿兜帽长袍、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正围绕着祭坛中央一团剧烈蠕动的、难以名状的暗影进行着某种仪式……
……暗影中,似乎有无数痛苦的人脸在浮现、嘶嚎,最终被那团暗影吞噬……
……祭坛的某个角落,镶嵌着几块与“魂饲结晶”相似,但体积更大、光芒更幽深的紫色晶体……
……其中一个黑袍人似乎抬起头,兜帽下仿佛有两道冰冷无情的光芒扫过,正好与“窥视”的步惊云对上!
步惊云浑身一寒,如同被毒蛇盯上,幻象骤然破碎!
“噗!”他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身体晃了晃,扶住桌案才勉强站稳。额头上冷汗涔涔,呼吸急促,眼中却充满了惊骇与更深的杀意。
虽然只是瞬息之间的模糊片段,但信息量却巨大得惊人!
那祭坛!那仪式!那吞噬人脸的暗影!还有更大的结晶!以及……那最后仿佛察觉到他窥视的冰冷目光!
这绝非简单的药人试验!这更像是一种古老的、以生灵精魂和怨念为祭品的邪恶献祭!对方所图,恐怕是召唤或者滋养某种极其可怕的存在!
而那“九空无界”……是否就是进行这种献祭的最终目的地?或者,是提供这种邪恶力量源头的地方?
步惊云擦去嘴角血迹,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凝重。他意识到,自己触碰到的,是一个足以颠覆整个武林的巨大魔劫!天下会内部的阴谋,恐怕只是这巨大魔劫显露出的冰山一角!
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禀报师父!同时,要继续深挖下去!那祭坛的样式、那黑袍人的特征……任何细节都可能成为关键线索!
无双城外,荒僻山洞。
聂风盘膝而坐,双目微闭。体内真气按照那神秘青衣前辈所引导的路线缓缓运行,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受损的经脉,抚平着激荡的心绪。
山洞外,风声呜咽,时而急促,时而舒缓。
聂风的心神渐渐沉静下来,不再去纠结于眼前的惨烈与绝望,而是尝试着去感受那无处不在的“风”。
他回想起青衣人的话:“感悟风之真意,不在疾厉,而在自在随心。”
风,是什么?
是摧毁屋舍、拔起大树的暴烈?还是拂过水面、带来清凉的温柔?是推动帆船、助人远行的助力?还是无拘无束、遨游天地的自在?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仁心,并非软弱的不作为,而是如同微风抚慰创伤,带来生机。
力量,也并非只有杀戮与破坏,也可以如同顺风助力,守护所想守护之人。
执着于仇恨与愤怒,固然能带来一时的爆发力,却如同狂暴的飓风,终会迷失方向,甚至伤及自身。而真正的强大,应是能掌控这份力量,知其疾,亦知其徐,知其刚,亦知其柔。
一种明悟渐渐在他心中升起。
他体内运行的真气悄然发生着变化。原本因愤怒和悲伤而显得有些躁动凌厉的风神腿内力,此刻多了一份中正平和,运转之间更加圆融自如,带着一种绵绵不绝、无孔不入的韧性。甚至隐隐与他自身仁善的心性开始产生共鸣。
这不是功力的瞬间暴涨,而是一种境界上的提升,是武道之“意”的初步领悟。
不知过了多久,聂风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的血丝和迷茫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磨难与点拨后的清澈与坚定。
身上的伤势虽然依旧严重,但内息己然顺畅许多,精神也振奋了不少。
他站起身,对着山洞空处,郑重地行了一礼。
“多谢前辈点拨之恩。聂风……明白了。”
他明白了自己接下来的路。不仅要疗伤恢复,更要尽快找到那些逃出去的孩子,确认他们的安全。然后,他要回天下会!不是回去诉苦或求援,而是要去弄清楚,这场围困,这场针对无双城的阴谋,背后究竟还隐藏着什么!师父雄霸,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他不再是那个只凭一腔热血行事的少年,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经历了生死的考验,又得高人指点,他开始学会用更冷静、更深邃的目光去看待这个世界。
仁心不改,却多了几分智慧与坚韧。
他走出山洞,辨明方向,身影融入山林之中,虽然依旧带着伤,步伐却比以往更加沉稳、坚定。
天下会与无双城,步惊云与聂风,一个在深挖那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一个则在血火中淬炼出更具韧性的仁者之心。他们的道路截然不同,却都因这乱世而加速成长,并被无形的命运之线,牵引向未来更加激烈的碰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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