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欣宁梳妆打扮完后已然是半个时辰后了，今日因着要进宫，春月还特地用凤仙花汁给她染了指甲，指尖泛着殷红色，在薄薄光晕下透着清亮明艳的颜色，十分好看。
“少夫人，马车套好了，可以出发了。”外头的小丫鬟金穗快步赶了过来，她生的比院子里的丫鬟都要出挑些，一双杏眼干净透亮，因着会做针线活加上还是老夫人派过来的，故而大家对她也很是宽容温和
阮欣宁点点头，她让春月将那几个小笼包用油纸包好，自己则是抱着袖炉出门。
金穗很是机灵地替阮欣宁撑起桐油伞，步子不紧不慢地跟着。
待到阮欣宁在马车上坐好，那边金穗又将茶水煮好。她这样的献殷勤甚至有种隐隐要赶超春月的趋势，让阮欣宁都不得不防备了起来。
金穗是半月前来的，那时候她忙着处理三房的丧事自然是没空闲来管这院子里是添了新人还是去了旧人的，毕竟那时候她一个人都恨不能掰成两瓣用。
原本她还对老夫人不怎么过问她就塞人有些不满，但这些时日瞧着金穗并无越矩之事，她这才慢慢的放心了下来，如今瞧着这样的情形她自然是能察觉出不对劲来的。
但她也并没直接拆穿，而是不动声色地喝了茶，问：“春月呢？”
金穗笑吟吟地说道：“春月姐姐好像是在给少夫人您备衣物呢，哦，还有这里的糕点，奴婢瞧见少夫人昨日吃的东西不怎么克化，便吩咐厨娘做了山楂糕来，您可以尝尝味道如何。”
阮欣宁并没有接下，而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且先下去吧。”
金穗却没有选择下去，而是有些扭捏地说道：“奴婢可以陪着少夫人一同去宫里的。奴婢瞧着别家的主子至少是带了三五个丫鬟，若只有春月姐姐一人，遇到什么突况怕是要应付不来，少夫人不如带着奴婢吧——”
“我说了。”阮欣宁端起茶盏，不冷不热地说：“只要春月一个人陪着我就好了，你回府去吧。”
金穗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心，最终还是行了行礼，从马车内退了出去。
等到春月走到马车内时，就听到阮欣宁不疾不徐道：“春月，那个叫金穗的你派人多盯着点她，我总觉得她另有所图……”
金穗这个人让她有些看不透，她并不像是鲁二媳妇那样的泼皮户，可以直接从其弱点入手，毕竟鲁二媳妇最为明显的一点便是很浓的市侩气息，这样的人追求利益也是极为简单的，所以也很好解决。而像金穗这样的家奴，自小生活在大宅院里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什么样的手段她也尝过，因此这样的人若是耍心机，很难有把握。
她向来不愿意去以旁的什么坏心思去揣度老夫人的，可老夫人如今在修复自己和裴从谦的关系，她不由得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
祠堂内，晨曦从支摘窗那儿溜了进来，今日风大，但这里头搁了熏笼和炭盆，故而得透透气，阮兮柔跪在蒲团上，身体伏在雕莲花镂空檀木案上，她抄的极为认真，眼下青乌一片，听到门外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一声，她不禁转过头看去——
只见门外穿着一位豆绿色比甲梳着双垂髻的丫鬟低着头，今日算不得明亮，尤其是在祠堂那门槛处看去时，那丫鬟的脸叫人看不真切，直至端着茶走近了时，阮兮柔这才瞧清楚。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丫鬟，差点尖叫出声：“你是疯了吗？这个时候来见我？！”
只见那丫鬟缓缓抬起头，一半惨白如纸的脸落在雪天折射的光亮里，另一半烧皱如蛤蟆皮的脸则融入了阴影之中，“二少夫人，奴婢来这里都是没有法子的，他们发现了奴婢的踪迹，奴婢快要没有藏身之处了。”
阮兮柔轻哼一声，她还是有些看不惯蕊儿那张难看的脸，瞧久了没的叫人恶心，“这我们可是说好了的，当初浑水摸鱼，我们将你从大火里救出，而你至死也得效忠于我们母女俩，如今事情既然快要暴露出来了，你便是死了也得守着这个秘密，这不是应该的吗？”
“请二少夫人再给奴婢一条生路，奴婢这回有一个法子，若这个法子成了，便可使得阮欣宁再也没法子和你斗下去了。”蕊儿微微跪在阮兮柔的面前，言辞恳切，“这次奴婢必然会让二少夫人手上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只是若事成了，还请二少夫人给奴婢一笔银钱，奴婢想要离开京城。”
阮兮柔听到这话，眼睛映着摇曳在祠堂里的黑影，渐渐沉了下来，“你说说看。”
……
这边阮欣宁的马车快要赶到皇宫东华门了，从这边的南阳街到那儿约莫还有一刻钟，忽的，外面响起一阵唢呐声，她掀开帷幔往外看去，想看看究竟是哪家的成婚，随即在看到新郎官时却是神色一凝。
只见不远处的新郎官穿着大红婚服，他手持缰绳，头戴乌纱翼善冠，俊秀面容上淡淡的，并无什么喜色，只是听到街上有人恭贺时他礼貌回应，这人不是其他人正是江敏余的前夫——燕公子！
想不到仅仅才过去半月，燕公子竟然另娶他人，眼下这不大情愿的模样，瞧着便是家中长辈施压。
还未等她细想，那边押送流放犯人的捕快正要从这边过去，因着遇到了喜事儿，人家自然也不会挡路，更何况这还是燕家。
而这批犯人中，江敏余则是麻木地龟缩在其中，她形容枯槁，一身白色囚衣，上面带着几脚鞋印子，头发凌乱地垂在脸颊处，眼里几乎看不到半点的光亮。
即便被押送的囚犯里有人在哭，她似乎也无动于衷，干裂唇瓣颤了颤两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被捕快抽打时，眼里露出几分怨恨的目光，但很快又消失了，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直至她听到了什么，望向花轿前不远处的新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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