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达证券营业部的玻璃门再次被推开，林枫走了进去。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熟悉的味道——打印纸的油墨味、人群的汗味，还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合着贪婪与恐惧的气息。大厅里人头攒动，巨大的电子屏幕上红绿闪烁，报价声、讨论声、叹息声交织成一片熟悉的喧嚣。但这一切，此刻都与他无关了。
他径首走向柜台，那里曾是他梦开始的地方。
“麻烦您，销户。”林枫将身份证和那张薄薄的股东卡递进窗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柜台后的工作人员抬起头，略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她记得这个年轻人，几个月前开户时眼里闪着光，充满期待，如今却只剩下一片沉寂的灰暗。
她没有多问，只是熟练地敲击键盘，办理手续。打印机咔嗒作响，吐出几张确认单。最后，她拿起那把小小的剪刀，对准股东卡的一角——
“咔嚓”。
一声轻响，清脆又决绝。那张曾寄托他无数暴富幻想、承载过他所有喜悦与痛苦的卡片，瞬间被剪去一角，正式作废。
林枫接过身份证和销户凭证，没有再多看大厅一眼，也没有再看那块巨大的屏幕。他转身，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将所有的喧嚣与红绿隔绝在身后。
户外阳光猛烈，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刺得他眼前一阵发白，眩晕感猛地袭来。他下意识地抬手遮了一下，恍惚间，觉得这阳光比营业厅里的屏幕更加真实，也更加残酷。
Ⅱ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林枫换上了一身 borrowed 的、略显宽大的外卖骑手服。明亮的黄色和蓝色，与他往日沉默的深色衣着格格不入，仿佛一种突兀的身份宣告。
首日骑手数据与心境对比
指标 数据/状态 与过往的强烈反差
启动时间 05:30 以往此时可能在复盘夜盘美股或补觉
第一单佣金 5.8元（含补贴） 不及股市最小交易单位（1手）手续费的十分之一
爬楼高度 7层（无电梯老小区） 屏幕前“一键下单”与现实中体力消耗的对比
超时罚金 扣减本单收入的60% 市场无情惩罚的另一种形式，更为首接和具体
日收入 127元（约25单） 相当于股市中曾经一分钟甚至几秒钟的波动
接单、取餐、骑行、导航、爬楼……一切都需要重新学习。正午的烈日下，他穿梭于拥堵的车流和熙攘的人海，争分夺秒。一次，他提着沉重的餐食狂奔上七层没有电梯的老旧小区，汗水模糊了视线，急促的呼吸灼烧着喉咙。然而，系统依然无情地提示——“您己超时”。
最终，这一单的收入被扣掉了大半。
他蹲在马路牙子的阴影里，摘下头盔，头发早己被汗水浸透。他拿出一个冷掉的馒头，机械地啃着，一边计算：要送多少单、爬多少层楼，才能赚回曾经在股市里一分钟甚至几秒钟就轻易亏掉的钱。
这种肉体上的真切艰辛，前所未有地反衬出之前亏损的虚幻与轻易。屏幕上数字的跳动，远不如此刻膝盖的酸胀和皮肤上的灼热感来得真实。
Ⅲ
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自己会下意识地避开一些路段——尤其是那些繁华的金融街，以及任何一家证券营业部的附近。仿佛那里存在着一个无形的磁场，既吸引着他，又让他感到恐惧和羞愧。
一周后，他拿到了第一笔用汗水换来的工资。薄薄的几百块钱，捏在手里却有一种沉甸甸的质感。这是一种与股市盈利截然不同的感受：没有心跳加速的狂喜，没有不劳而获的虚浮，只有一种疲惫之后的踏实，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混杂着辛酸与平静的百感交集。
他像一个败光了家产的赌徒，终于被强行驱逐出了那个曾让他沉迷又毁灭他的赌场。现在，他必须用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攒回本金。这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像是一种自我放逐般的赎罪，通过肉体的劳顿，来洗涤那颗曾被贪婪和恐惧填满的心灵。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抹骑手服的亮色，在庞大的城市车流中，渺小却顽强地移动着，驶向下一单的目的地，也驶向一个未知的、但至少脚踏实地的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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