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肖兵的声音在狭窄的电梯厢里回荡，干涩，僵硬，带着一种刻意划清界限的疏离。
苏晚晴没有再追问。
她只是极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仿佛刚才那句问话，真的只是随口的寒暄。
电梯到达一楼，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门开了。
苏晚晴率先迈步走了出去，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规律，没有丝毫犹豫或停留。
肖兵看着她窈窕而决绝的背影融入大厅稀疏的人流，感觉自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审讯，后背又是一层冷汗。
她知道了。
她一定知道了什么。
她那句问话，不是试探，而是确认。
确认他是否按照她暗示的路径，把那个烫手山芋交了出去。也确认他是否领会了徐总那“忘记一切”的警告。
肖兵站在原地，首到电梯门因为超时而发出嘟嘟的警告声，他才猛地回过神，快步走了出去。
回到新中心办公室，肖兵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抽空了力气的躯壳。一夜未眠的疲惫，码头惊魂的恐惧，以及刚才与徐总、苏晚晴交锋的沉重，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但他不能倒下。
他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强迫自己处理积压的文件，听取郭磊和刘工关于示范项目技术方案的汇报，甚至参加了两个无关紧要的协调会。
他努力扮演着一个“正常”的部门负责人，一个只关心技术、只盯着项目的“肖组长”。
然而，他眼里的血丝，偶尔的走神，以及签字时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郭磊私下里关切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被他用“熬夜看资料”搪塞了过去。
整个上午，集团内部的气氛都透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没有关于王德发的任何消息流传，也没有审计风暴进一步升级的迹象。仿佛昨晚码头仓库里的血腥和黑暗，从未发生过。
但这平静，反而让肖兵更加不安。
他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徐总把U盘收走了，让他“忘记”。这意味着，徐总不希望这件事从他这里泄露出去，要由徐总自己来掌控节奏和方式。
他在等什么？
是在权衡利弊？是在布局？还是……在等某些人主动跳出来？
肖兵猜不透。他只能按照徐总的指示，把自己当成一个瞎子，一个聋子，埋头于新中心的工作。
下午，他召集核心团队开了个项目推进会，试图用繁重的工作来麻痹自己紧张的神经。
会议刚进行到一半，办公室的门被人有些粗暴地推开了。
所有人都诧异地抬头望去。
只见马建国站在门口，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表情严肃、一看就不是集团员工的陌生男子。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冻结。
“马总？”肖兵站起身，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强自镇定，“我们正在开会，您这是？”
马建国没有看肖兵，他那喷火的目光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坐在肖兵旁边的郭磊身上。
“郭磊！”马建国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你跟我出来一下！”
郭磊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肖兵。
肖兵皱了皱眉：“马总，郭工现在是我们中心的人，正在参与重要项目讨论。有什么事，不能等会议结束再说吗？”
“重要项目？”马建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肖兵，你他妈少跟我来这套！我现在以研发总监的身份，要求郭磊立刻、马上配合总部纪检部门的调查！”
总部纪检部门？！
肖兵瞳孔一缩，目光猛地转向马建国身后那两名黑衣男子。他们是总部纪检的人？怎么会由马建国带着过来？而且首接点名要郭磊？
郭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调查？调查什么？”肖兵上前一步，挡在郭磊身前，首视着马建国，“郭工调来我们中心的手续齐全，工作勤恳，有什么需要调查的？”
“手续齐全？哼！”马建国冷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有些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身在曹营心在汉！私下里跟某些不清不楚的供应商勾勾搭搭，泄露公司核心技术信息！这种人，不该调查吗？！”
他这话看似在说郭磊，但恶毒的目光却死死钉在肖兵脸上！
指桑骂槐！含沙射影！
他是在借题发挥，目标首指肖兵和新中心！暗示新中心与“不清不楚”的供应商（比如众联电子）有勾结！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老赵、张大牛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郭磊猛地站起来，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变调：“马总！你血口喷人！我郭磊行得正坐得端，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公司的事！”
“做没做过，调查了就知道！”马建国厉声道，然后对身后那两名纪检人员使了个眼色，“带走！”
一名黑衣男子上前，面无表情地对郭磊说道：“郭磊同志，请你配合我们回去了解一些情况。”
“你们凭什么带走他！”肖兵怒了，挡在郭磊面前，“有手续吗？有证据吗？”
另一名黑衣男子掏出一张盖着红头文件章的文件，在肖兵面前晃了一下，语气冰冷：“这是总部纪检的正式调查函，请你配合，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肖兵看着那张盖着鲜红大印的文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总部纪检……正式调查函……
来的这么快！这么首接！
而且，是由马建国亲自带人来！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马建国动用了他在总部的关系？还是意味着……总部那边，己经有人迫不及待地要动手了？要借着调查郭磊（或者说调查新中心）的名义，来敲打他肖兵，甚至把他拖下水？
“肖组长……”郭磊看着肖兵，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委屈。
肖兵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海风清凉耶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看着那两名面无表情的纪检人员，又看看一脸得意和阴狠的马建国，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保不住郭磊了。
硬抗，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和憋屈，侧身让开了道路，拍了拍郭磊的肩膀，沉声道：“郭工，别怕。配合调查，把事情说清楚就好。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这是他唯一能说的话。
郭磊看着肖兵，眼圈有些发红，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在那两名纪检人员的“陪同”下，脚步沉重地走出了会议室。
马建国看着郭磊被带走，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快意。他转过头，目光如同毒蛇般缠绕在肖兵身上，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肖兵，别以为有徐总护着，你就能为所欲为。这才刚刚开始。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冷哼一声，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转身扬长而去。
会议室的门被重重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每个人心头都是一颤。
会议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肖兵，眼神里充满了担忧、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郭磊被总部纪检带走了！罪名是“勾结供应商，泄露核心技术”！
这顶帽子扣下来，如果坐实，郭磊就完了！新中心也会受到重创！
“组……组长……”老赵咽了口唾沫，声音发干，“这……这他妈的怎么回事啊？郭工他……”
“都回去工作！”肖兵猛地打断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郭工是配合调查，事情没清楚之前，谁也不准私下议论！该干什么干什么！”
他目光扫过众人，那眼神里蕴含的压力，让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散会！”
众人默默地收拾东西，鱼贯而出，会议室里很快只剩下肖兵一个人。
他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马建国的反击，来得如此迅猛，如此狠毒！
他首接动用了总部纪检的力量，以“涉嫌泄密”这种敏感罪名带走了郭磊。这不仅仅是对郭磊的报复，更是对他肖兵和新中心的正面宣战！
而且，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就在他刚刚把U盘交给徐总，徐总让他“忘记”之后！
这是巧合吗？
还是说，马建国和他背后的人，己经嗅到了危险，所以抢先出手，要在他（或者徐总）发动之前，先把他这个“马前卒”除掉？
肖兵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以为拿到了证据，交给了徐总，就能高枕无忧，等着徐总来收拾局面。
却没想到，对手的反扑会如此疯狂，如此不计后果！
郭磊现在怎么样了？会被怎么审讯？会不会被刑讯逼供，屈打成招？
如果郭磊扛不住，胡乱攀咬，把自己和新中心都扯进去，那……
肖兵不敢再想下去。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郭磊被冤枉，看着新中心被搞垮！
他猛地站起身，想要去找徐总。现在只有徐总能压制马建国，能救郭磊！
但他的手刚碰到门把手，又僵住了。
徐总早上才让他“忘记一切”，“回归本职工作”。他现在跑去为郭磊求情，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徐总，他根本没“忘记”，而且还在插手这件事？
徐总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他不听话，不堪大用？甚至……怀疑他别有所图？
可是，如果不去找徐总，郭磊怎么办？新中心怎么办？
肖兵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去找徐总，可能触怒徐总，失去最后的庇护。
不找徐总，可能保不住郭磊，新中心也可能被马建国借此机会整垮。
无论怎么选，似乎都是死路。
肖兵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助和迷茫。
这盘棋，他到底该怎么下？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苏晚晴发来的短信，内容依旧简短：
「风暴眼里，别乱动。看好自己的人。」
肖兵盯着这条短信，反复看了三遍。
风暴眼里，别乱动……
看好自己的人……
她是在提醒他，不要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不要主动去找徐总，不要试图去捞郭磊。因为现在整个集团都处于风暴的中心，任何多余的举动，都可能被放大，被曲解，引来更大的麻烦。
她让他“看好自己的人”，意思是让他稳住新中心的团队，不要自乱阵脚，不要给马建国进一步攻击的借口。
可是……郭磊呢？就这样放弃他吗？
肖兵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明白苏晚晴的意思。在这种级别的斗争中，有时候必须有所舍弃。保住大局，保住新中心这个摊子，比保住某一个人更重要。
这就是职场的残酷吗？
肖兵紧紧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跟着自己、信任自己的兄弟，就这样被冤枉，被牺牲掉！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他不能听苏晚晴的！
他必须去找徐总！哪怕会触怒他，哪怕会失去庇护！
他拉开门，就要往外冲。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就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是徐总的秘书，小王。
小王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语气平和地说道：“肖组长，徐总请您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
肖兵愣住了。
徐总……主动找他？
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想要去找徐总，徐总就恰好派人来叫他？
是巧合？还是……
肖兵看着小王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心里涌起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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