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兵盯着那扇关上的门，苏晚晴最后那句话像颗石子投入深潭，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圈不安的涟漪。
真正的较量？
和马建国？还是和众联电子背后那若隐若现的影子？
他甩甩头，把这些纷乱的念头暂时压下。不管对手是谁，眼下最重要是站稳脚跟，把新中心这摊子事撑起来。手里有活，心里才不慌。
接下来的几天，肖兵几乎扎在了办公室里。郭磊的加入如同给新中心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技术层面的讨论和方案细化进展飞快。肖兵带着几个骨干，没日没夜地啃资料、做规划、跑协调，总算把三个示范项目的初步技术路线和供应链调研方案拿了出来。
期间，纪检那边没再找他，关于“五万购物卡”的诬告似乎暂时没了下文。但肖兵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众联电子和高志鹏绝不会轻易罢休，他们一定在暗处憋着别的坏。
果然，这天下午，肖兵正在和郭磊讨论一个国产驱动器的参数优化问题，老赵鬼头鬼脑地溜了进来，脸上带着八卦特有的兴奋光芒。
“组长，组长！大新闻！”老赵压低声音，眼睛瞪得溜圆。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肖兵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采购部那边，炸锅了！”老赵凑近几步，神秘兮兮地说，“审计小组入驻，这才几天啊，就查出问题了！”
肖兵心里一动，面上不动声色：“查出什么问题了？”
“众联电子！”老赵一拍大腿，“他妈的问题大了去了！审计发现，他们去年中标的那个小型自动化改造项目，报价比市场同类产品高了将近百分之三十！而且，验收标准被人为降低了，好多指标都没达到招标文件的要求！”
肖兵和郭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报价虚高，验收放水……这可是实打实的违规操作！
“还有更劲爆的！”老赵唾沫横飞，“审计调取了当时的评标记录，发现有个别专家的打分……嘿嘿，明显有猫腻！偏向性太明显了！而且，据说那份最终中标的方案书，和技术答辩时的内容，存在多处不一致，疑似后期篡改！”
肖兵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就不只是简单的违规，可能涉及商业贿赂和串通投标了！
“消息可靠吗？”肖兵沉声问。
“绝对可靠！”老赵信誓旦旦，“我有个铁哥们就在采购部审计组，他亲口跟我说的！现在采购部内部气氛紧张得要死，牵涉到好几个当时负责这个项目的人，都在被单独谈话呢！”
肖兵沉默了。马建国这把火，烧得比他预想的还要猛，还要快！这己经不单单是针对众联电子了，这是要把当初经手这个项目、可能存在的利益链条连根拔起！
“马总这次……是动真格的了。”郭磊推了推眼镜，语气复杂。他毕竟在研发部待了多年，对马建国的行事风格有所了解。
“他这是被逼急了。”肖兵冷笑，“众联电子用传感器的事摆了他一道，他要不拿出点雷霆手段，怎么立威？怎么洗刷自己‘任人唯亲’的嫌疑？”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而且，我怀疑，他可能也想借这个机会，把隐藏在水下的某些人……逼出来。”
老赵眨巴着眼：“组长，你是说……背后还有大鱼？”
“有没有大鱼不知道，”肖兵站起身，走到窗边，“但水肯定比我们看到的要深。众联电子能这么嚣张，背后没点倚仗，谁信？”
他回头看向老赵和郭磊：“这事跟我们关系不大，你们别往外传，也别掺和。抓紧把我们自己的活干好。”
“明白！”老赵和郭磊同时点头。
话虽这么说，但肖兵心里清楚，这场审计风暴，不可能完全不波及到新中心。毕竟，众联电子之前也试图把手伸进来过。
果然，第二天一上班，肖兵就接到了采购部审计组打来的电话，要求调阅新中心所有与供应商接触的记录，包括来访登记、会议纪要、收到的产品资料目录等等。
肖兵配合地让行政人员把资料整理好送了过去，心里却提高了警惕。审计组的触角，己经开始向周边延伸了。
下午，苏晚晴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脸色比上次更加凝重。
“肖组长，审计组要我们提交新中心所有潜在供应商的初步筛选标准和过程记录。”她把文件放在肖兵桌上，“特别是……涉及国产替代方向的。”
肖兵接过文件扫了一眼，是采购部的正式通知。
“这是例行程序吧？”肖兵抬头看她。
“如果是例行程序，就不会特意强调‘国产替代’了。”苏晚晴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沉静，“我打听了一下，是马总特意向审计组建议，要重点关注新领域的供应商引入流程，避免……重蹈覆辙。”
肖兵心里骂了一句，马建国这老小子，果然开始给他上眼药了！明面上是支持审计工作，暗地里是想给新中心套上紧箍咒，或者找机会挑刺。
“我们流程规范，不怕查。”肖兵把文件放到一边，“按要求提供就是了。”
“流程是死的，人是活的。”苏晚晴意味深长地说，“审计组里，也不全是铁面无私的人。众联电子那个项目，当初不也是流程齐全，最后还是出了问题？”
肖兵眼神一凝：“你的意思是……有人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苏晚晴没有正面回答，转而说道，“特别是，我们前期接触的一些国产供应商，规模都不大，资质上难免有些……瑕疵。如果被人拿着放大镜看，总能挑出毛病。”
肖兵明白了。马建国这是想借审计的刀，来卡他新中心的脖子。只要在供应商资质上找到一点问题，就可以质疑新中心的遴选标准，甚至拖延项目进度。
“我知道了，谢谢提醒。”肖兵点点头，“我会让下面的人把资料做得更扎实些。”
苏晚晴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着肖兵，突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肖组长，你觉得，众联电子那个王董，现在最怕什么？”
肖兵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怕审计查出更多问题，把他和他背后的人都扯出来？”
苏晚晴缓缓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他现在最怕的，是成为弃子。”
弃子？
肖兵浑身一震，仿佛一道闪电划过脑海！
对啊！众联电子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不仅差点坑了马建国，现在审计风暴一起，很可能要牵连出更多人。对于那些隐藏在背后的大人物来说，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断尾求生！把王德发和众联电子抛出去，当做替罪羊！把所有问题都推到他们身上！
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更上面的人！
想通了这一层，肖兵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冒出。如果王德发真的被当成弃子，那他为了自保，会做出什么？会不会像疯狗一样乱咬？会不会把之前试图贿赂自己，以及可能贿赂过的其他人，都攀咬出来？
到时候，局面只会更乱！
“看来，你也想到了。”苏晚晴看着肖兵骤变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风暴要升级了。你最好……离众联电子远点，越远越好。”
她拉开门，这次没有任何停留，径首离开。
肖兵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压抑。
苏晚晴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离众联电子远点？他当然想！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众联电子就像一块散发着腐臭的烂肉，吸引着苍蝇，也随时可能崩他一身腥臊。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接下来的两天，肖兵一边督促团队完善供应商遴选资料，应对审计，一边让老赵动用他的关系网，密切关注众联电子和审计的动向。
老赵带回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
审计组在众联电子那个项目上又发现了新的疑点，涉及一笔不明来源的“技术服务费”，流向可疑。
采购部当时负责项目招标的一名副经理，被暂时停职配合调查。
众联电子的王德发，据说连续几天都没在公司露面，电话也打不通，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山雨欲来风满楼。
整个集团的气氛都变得有些诡异，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人心惶惶。
这天晚上，肖兵又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郭磊和刘工他们还在会议室里争论一个技术细节，他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件，感觉头晕眼花，准备冲杯咖啡提提神。
刚走到茶水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两个压低嗓音的对话，听着像是其他部门的同事也在加班。
“……听说了吗？众联那个王德发，好像跑路了！”
“真的假的？不是说只是配合调查吗？”
“配合调查用得着关机玩失踪？我听说啊，审计组己经掌握了一些实质性的东西，可能涉及上面的人……他这是怕被灭口吧？”
“卧槽！这么刺激？那马总这次不是……”
“嘘！小点声！马总怎么样不好说，但肯定有人要倒霉了！等着看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肖兵站在茶水间门口，手里的咖啡杯忘了接水。
跑路了？王德发跑路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说明问题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王德发一定是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才会选择一走了之！
他这一跑，等于坐实了众联电子有问题！也把当初扶持他、与他有利益往来的人，彻底暴露在了阳光下！
这潭水，果然深得能淹死人！
肖兵没了喝咖啡的心思，默默回到办公室。他看着电脑屏幕上新中心的组织架构图，那一个个刚刚填上去的名字，感觉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只想好好做点事，把新中心搞起来，为什么就这么难？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嗡嗡震动。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固定电话号码。
这么晚了，会是谁？
肖兵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喂？”他谨慎地开口。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只有细微的电流声。
“喂？哪位？”肖兵又问了一遍，心里升起一丝警惕。
过了好几秒钟，就在肖兵准备挂断电话时，一个极其沙哑、仿佛被砂纸磨过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肖……肖组长……救……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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