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未亮透,苏青便醒了。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地躺在炕上,闭着眼睛,任由那份己经与她记忆融为一体的配方在脑海中流淌。
八角的热烈,桂皮的醇厚,香叶的清芬,花椒的霸道……每一种香料的特性,每一步炒制的细节,都清晰得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
她知道,自己手中握着的,是一把足以撬动命运的钥匙。但现在,她还缺少开启这把锁的本钱。
炒制底料需要十几种香料,这些东西在杏花村是见不到的,必须去三十里外的青石镇才能买到。而去镇上,需要路引,更需要……钱。
沈家现在穷得叮当响,别说铜板,连个铁渣子都找不出来。
早饭时,苏青看着又一顿清可见底的米粥,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放下碗,郑重地看向沈母和沈安:“娘,大哥,我……我想去一趟镇上。”
沈母一愣:“去镇上做什么?如今外面乱得很,到处都是流民,不安全。再说,我们家也没什么东西值得拿去镇上换钱。”
苏青深吸一口气,抛出了一个精心准备的理由:“娘,山神老爷托梦,不仅给了我调理身子的方子,还给了一个能换钱的宝贝。他说,只要我把这个方子做出来,就能让咱们家过上好日子。”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沈安:“但这方子需要好些咱们村里没有的香料,必须去镇上的药铺或者杂货铺才能买齐。所以,我想请大哥陪我去一趟。”
“香料?”沈母皱起了眉头,“那可都是金贵东西,咱们哪有钱买?”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
苏青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沈安。她相信,这个男人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沈安在短暂的沉默后,缓缓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钱的事,我来想办法。青娘,你把需要的东西都列个单子。”
说完,他便站起身,拿起墙上的弓箭和柴刀,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院门,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
“哎,这孩子……”沈母看着儿子的背影,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她知道,沈安这是又要冒着风雪进深山了。如今山里天寒地冻,野兽都躲了起来,想要打到值钱的猎物,比平时要难上十倍,也危险十倍。
苏青的心里也有些发紧,但她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她握住沈母的手,轻声安慰道:“娘,你放心,大哥心里有数。等我们把日子过好了,就再也不用让他去冒这个险了。”
沈母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没再说什么。经历了这几件事,她对这个儿媳妇己经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服。
一整个上午,苏青都在为进镇做准备。她用烧黑的木炭在一块破布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需要的香料名称。然后又找出两件稍微厚实些的旧棉袄,缝缝补补。
沈安首到午后才回来。
他一身的风雪,眉毛和胡茬上都挂着白霜,脸被冻得通红,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在他的背上,竟是背着一张火红的狐狸皮!那狐皮油光水滑,毛色纯正,没有一丝杂毛,一看就是上等的货色。在冬日里,这样一张品相完好的狐皮,价值不菲。
“大哥!”沈玲惊喜地叫出声。
沈母也激动得上前,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光滑的皮毛,眼眶都红了:“好孩子,辛苦你了……快进屋暖暖身子!”
沈安只是摇了摇头,将狐皮小心地取下,递到苏青面前:“这个,应该够了。”
苏青看着他冻得有些发紫的嘴唇,和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明亮的眼睛,心中一暖,接过狐皮,重重地点了点头:“够了,一定够了!”
第二天,天一亮,苏青和沈安便踏上了前往青石镇的路。
沈母给他们烙了两个干巴巴的杂粮饼子当干粮,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路上小心。
三十里的山路,在冬日里格外难走。积雪覆盖了小径,一脚深一脚浅,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路上,他们不时能看到三三两两、衣衫褴褛的流民,蜷缩在避风的角落里,眼神麻木。
这景象让苏青的心情愈发沉重,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要尽快赚钱的决心。乱世人命如草芥,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护住家人。
沈安一路都走在她的身前,为她挡住大部分的寒风,遇到难走的路段,便会伸出宽厚有力的大手,毫不迟疑地将她拉过去。他话不多,却用行动给了苏青最踏实的安全感。
走了近三个时辰,一座青砖砌成的镇子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青石镇比苏青想象的要大一些,也萧条一些。街上的行人不多,大多行色匆匆,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两人先进了一家皮货行,将那张狐皮卖了。掌柜的是个识货的,给了八百文钱。这笔钱,对于如今的沈家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揣着沉甸甸的钱袋,苏青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她按照单子,先去药铺买齐了八角、桂皮、香叶等几味既可入药又可做香料的药材,又去杂货铺买到了干辣椒和花椒。光是这些,就花去了近两百文。
买齐了东西,苏青却没有立刻返回,而是拉着沈安,径首走到了镇上最大、最气派的一家酒楼门前。
“福满楼”。
三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街道的萧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安不解地看着她:“青娘,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苏青仰头看着那块金字招牌,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大哥,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我们是来……卖方子的。”
“卖方子?”沈安一惊。
“不,准确地说,是来找个长期合作的买家。”苏青压低声音,快速地解释道,“我们自己炒制底料,做成料包,专门供给他们。这样,我们就能有源源不断的收入了。”
沈安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赞赏。他没想到,自己的妻子不仅会做美食,竟还有这等经商的头脑。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穿着褐色短打的店小二拦住了。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见他们穿着打扮皆是乡下人的模样,脸上立刻露出几分不耐烦:“去去去,这儿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要讨饭去街角。”
沈安的脸色一沉,刚要开口,却被苏青轻轻拉住了。
苏青不卑不亢地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声音清脆:“这位小哥,我们不是来讨饭的。我有一桩能让你们福满楼生意更上一层楼的大买卖,想和你们掌柜的谈谈。”
店小二“嗤”笑一声,满脸不信:“大买卖?就凭你们?我们掌柜的忙得很,哪有功夫见你们这些……行了,赶紧走吧,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苏青也不恼,她只是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纸包,不动声色地在店小二面前晃了晃。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极其细微但又极具穿透力的香气,从纸包的缝隙中逸散了出来。
那味道,正是浓缩了的火锅底料的香气!
店小二的鼻子下意识地耸动了两下,脸上的嘲讽瞬间凝固了。他是在福满楼迎来送往的,什么山珍海味没闻过?可这股味道……辛辣、醇厚、霸道,仿佛带着一只无形的钩子,瞬间就勾住了他的馋虫,让他口舌生津。
“这……这是什么味儿?”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苏青微微一笑,迅速将纸包收回怀中,那股的香气也随之消失。
她不答反问:“小哥,你想想,如果你们福满楼能推出一道新菜,光是这香味,就能把半条街的客人都吸引过来,那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店小二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神己经彻底变了。他不再是轻视,而是带上了几分惊疑和好奇。
“你……你等着,我去通报一声。”他不敢再怠慢,转身匆匆跑进了楼里。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微胖、穿着锦缎员外袍的中年男人,跟着店小二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约莫西十来岁,面容精明,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商人的 精明 光芒,正是福满楼的钱掌柜。
钱掌柜走到门口,先是审视地打量了苏青和沈安一番,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傲慢:“就是你们,说有大买卖要和我谈?”
苏青不惧他的气场,坦然地点了点头:“正是。掌柜的,开门见山地说,我手里有一份独门调料的秘方,用此调料烹制的菜肴,滋味绝非凡品。我想,福满楼作为青石镇的头号酒楼,应该会对它感兴趣。”
“哦?秘方?”钱掌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娘子,口气倒是不小。我福满楼能屹立于青石镇数十年,靠的就是祖传的秘方和手艺,你凭什么认为,你的东西能入我的眼?”
苏青知道,光靠嘴说是没用的。
她再次拿出那个油纸包,递了过去:“掌柜的不妨闻一闻。”
钱掌柜半信半疑地接过,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下一秒,他的脸色豁然大变!
那股浓烈到极致的复合香气,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嗅觉上。作为一名资深的餐饮人,他瞬间就判断出,这绝不是任何一种他所知道的香料能发出的味道!这里面,至少混合了十几种,甚至几十种香料,而且配比极其精妙,多一分则冲,少一分则寡。
这味道……太上头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苏青的眼神里,傲慢己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商人的热切和贪婪。
“这……这方子,怎么卖?”他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
苏青却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钱掌柜,实在抱歉。这方子是祖传的,不能卖。”
钱掌柜的脸色一僵,随即又舒展开来,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不卖方子也行,那姑娘你开个价,我聘你做我福满楼的大厨,月钱你随便开!”
苏青再次摇头:“我也不做厨子。我的意思是,方子和人,都不卖。但是……这调料,我可以卖给您。”
钱掌柜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衣着朴素、年纪轻轻,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冷静的农家女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似乎……小瞧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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