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初秋，王小梅和母亲张大美在此她们买的第一套房子里，开了一家“梅记食辅”经营独特的秘自菜。
她和张婉如的日子，像被谁拧了把发条，骤然从胡同里的烟火气，绷紧成弦上的箭。
周三的日头刚爬过“梅记食铺”的门楣，三个穿劳动监察制服的人就踏了进来，皮鞋碾过青砖地，发出沉钝的响。
带头的队长亮出证件，塑料封皮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接到举报，你们涉嫌非法用工，不签合同，还超时加班。”
他说话时眼皮都没抬，仿佛手里捏着的不是证件，是定罪的铁证。
帮工的陈大姐手里的抹布“啪”地掉在案台上，面团还沾在指尖。
王小梅却从后厨走出来，米白色的围裙上沾着点面粉，像落了层细雪。
她眼神定得很，迎上去时，围裙带子在背后轻轻晃了晃：
“各位领导里面坐，喝杯茶暖暖手。”
“不必了。”
队长摆手，语气硬得像块冰，“把员工资料、合同都拿出来。”
张大美早从柜台里翻出个牛皮文件袋，拉链“刺啦”一声拉开，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纸页——员工身份证复印件上贴着照片，健康证的红章鲜亮亮的，劳动合同上用工方和劳动者的签字笔画清晰，连工资条都按日期排得顺顺当当。
“我们家小梅说了，开店就得守规矩，这些都是按章办的。”
张大美声音有点抖，却把文件袋递得稳稳的。
队长接过文件，手指在纸页上划过，眉头一点点拧起来。
他身后的两个人扒着后厨门框往里瞅，连灶台边的工时记录表都翻了，那表上的红勾打得规整，每天的下班时间从未超过酉时。
“你们这……”
队长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营业执照，忽然问：
“听说王老板还在念大学？这铺子的本钱……来路干净吗？”
这话像根针，扎得空气都静了。
王小梅嘴角弯了弯，笑意却没到眼底：
“资金是我小姨张婉如投的，她是华达进出口公司的总经理。银行流水和投资协议都在这儿，您要是想看，我这就去取。”
“华达……张婉如？”
队长的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手里的文件像突然沉了许多。
他干咳两声，把文件递回来：“嗯，做得不错，继续保持。
”转身带着人走时，皮鞋声都比来时轻了些。
“明摆着是来找茬的！”
王小军攥着拳头，指节发白。
王小梅却在擦案台，抹布把面粉抹成一片白：
“他们要挑刺，咱就让他们挑。身子正了，还怕影子斜？”
只是她擦着擦着，抹布突然顿了顿——这只是开始。
果然，没过几天，食铺正忙着，一个穿打补丁褂子的男人捂着肚子冲进来，抓起碟里的酱肉包就往嘴里塞。
刚嚼了两口，突然“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手脚抽搐着，嘴角淌出白沫：
“有毒！这包子有毒！要出人命了！”
食客们“呼啦”站起来，筷子掉在地上的声响此起彼伏。
张大一软，扶住了门框才没倒。王小弟撸着袖子就要上前，被王小梅一把拉住。
她蹲下身，看那男人在地上“滚”，眼尖地瞥见他袖口露出的半截空药瓶，又扫过桌上那只咬了一小口的包子——馅里的酱色鲜亮，哪像是坏了的。
“大哥，您先忍忍。”
王小梅声音稳得像井水，转头对王小军说，
“去隔壁派出所请张警官，再去叫卫生所的刘大夫，就说有人在店里突发急病。”
然后她站起身，对着满店的人拱了拱手：
“各位街坊，今天这事惊扰大家了。所有消费全免，等民警和大夫来了，一定给大伙一个说法。”
有常来的老街坊就说：
“小梅这孩子实诚，她的包子绝不能有问题。”
那倒地的男人听见“民警”“大夫”，抽搐的幅度小了，眼珠在眼皮底下乱转。
没多大工夫，张警官和刘大夫就到了。刘大夫捏着那男人的手腕号脉，又闻了闻包子，眉头皱成个疙瘩：
“脉象平稳，不像中了毒。这包子也新鲜得很。”
张警官经验老到，瞅着那男人躲闪的眼神，忽然沉声道：
“是谁让你来的？不说实话，就先跟我回所里做个尿检。”
那男人“腾”地坐起来，白沫也不流了：
“别！我说！是个女的给了我十块钱，让我来闹一场，说事成了再给二十！”
一场风波平息，食铺的生意反倒更火了。街坊们都说：
“梅记的包子不光香，老板的心更敞亮。”
与此同时，张婉如那边正忙着。
一份报道登在《京都经济报》的头版，配着她在办公室的照片——一身藏青西装，手里捏着钢笔，身后的文件柜顶摆着和港商签约的合影。
文章里说她“带领华达公司创下年度外汇新高，是民营企业的排头兵”，字里行间都是实打实的业绩，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像被太阳晒化的霜，悄无声息地没了影。
师范大学的捐赠仪式上，张婉如牵着王小梅的手，对校领导说：
“这是我外甥女，今年刚入学，你们多担待。”
镁光灯“咔嚓”亮起，把王小梅胸前的校徽照得金灿灿的——一个是优秀企业家，一个是名牌大学生，亲戚关系堂堂正正，那些“被包养”的闲言碎语，顿时成了没人信的笑话。
平静了约莫半月，胡同里的蓝工装没再出现。
王小梅推着小叶子散步时，夕阳把祖孙俩的影子拉得老长。走到拐角，小叶子突然指着墙根，含糊地喊：
“妈妈……黑衣服……看……”
王小梅的心猛地一跳，顺着孩子指的方向望去，只瞥见个深色衣摆闪进胡同深处。
她不动声色地把小叶子抱起来，手指轻轻拍着孩子的背：
“宝宝看错啦，是风吹动了晾着的衣裳。”
可眼角的余光里，那墙根的阴影像是浸了墨，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蓝的走了，来了黑的。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咯咯笑的小叶子，又望了望远处张婉如公司的方向，风里的秋意似乎更凉了些。
这较量，才刚撕开个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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