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暑气总缠着黏腻的海风,九月末仍不肯散。
王小梅站在新铺门前,米白色招牌上“梅记食铺”三个字被晨光浸得温润,没有鞭炮炸响,也没有花篮簇拥,倒合了她想踏实做事的心思。
前一日傍晚,王小弟踩着半旧的自行车,在小区出入口贴红底黑字的告示。
他写字总歪歪扭扭,却把“开业三天,豆浆免费,酱菜买一送一”写得格外用力,末了还在角落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惹得路过的大妈忍不住笑:
“这孩子,倒实在。”
开业当天,食铺里的案板擦得能照见人影。
北方面食的麦香裹着酱菜的咸鲜漫在空气里,王小梅系着蓝布围裙,正把刚送来的广式虾饺摆进竹屉——这是她特意从三条街外的老字号茶楼订的,皮薄得能看见粉白的虾仁,褶子捏得像刚绽的白菊。
“梅姐,来碗凉茶!”
穿蓝色工装的小伙子扒着柜台喊,手里的搪瓷杯转得飞快。
王小梅应着,从陶瓮里舀出碧绿色的茶汤,灵泉水熬煮的凉茶入口微苦,咽下去却有清甜回甘,最解南方的湿热。
小伙子仰头灌了大半杯,抹了把嘴:
“痛快!再给我装两个葱油饼,带去工地当晌午饭。”
生意像滚雪球似的旺起来。
带孩子的主妇爱蹲在酱菜缸前挑拣,说
“梅姐的酱萝卜脆爽,配白粥能多吃半碗”;年轻打工族总在夜里来打包蒸饺,笑称“比泡面强百倍,吃着踏实”。
王小梅夜里算账,指尖划过账本上稳步上涨的数字,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来深圳这些日子,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这天午后,王小梅揣着笔记本去华强北电子配件市场。
市场里像沸腾的蜂窝,摊位挤着摊位,南腔北调的叫卖声撞在一起:
“电阻电容论斤卖!”“进口芯片,假一赔十!”
她在一个摆满二极管的柜台前停下,指尖点着玻璃柜里的元件:
“老板,这种型号要五十个,能算便宜点不?”
老板正用粤语跟人讨价还价,朝她扬了扬手:
“靓女等阵啦,先处理完这单!”
王小梅点点头,刚要低头看笔记本,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凉意——那是两世被人盯梢练出的首觉,像细针似的扎过来,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
她脚步一顿,假装弯腰系鞋带,帆布鞋的鞋带其实系得很紧,余光却像雷达般扫过身后。
人群里,一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正低头拨弄摊位上的耳机线,鸭舌帽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可就在她看过去的瞬间,男人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缩了缩,手指在耳机线上缠得更紧。
就是这种感觉!在北京被孙家的人盯梢时,后颈也是这样发僵。
王小梅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悄悄攥紧笔记本,纸页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是孙家还没罢休?还是李建国那些漏网的余党?他们的手竟伸得这么长,连深圳的犄角旮旯都找到了。
她首起身,继续往前走,步子比刚才快了些,故意在堆着纸箱的摊位间绕来绕去。
那鸭舌帽果然跟了上来,在一个拐角处,为了躲避迎面推来的板车,他差点撞到货架,搪瓷脸盆“哐当”一声滚了一地。
他慌忙去捡,帽檐歪了歪,露出半截苍白的下巴,还有下巴上一道浅褐色的疤痕——那疤痕的形状,王小梅记得清楚,上次在北京跟踪她的人里,就有个有类似疤痕的。
心里有了数,王小梅反而镇定下来。
对方只敢远远跟着,显然还在试探,没摸清她的底细,更不敢在这人潮里动手。
她拐进市场管理处,玻璃门在身后“叮”地响了一声。
“同志,想问问这边租摊位要啥手续?”她笑着跟办事员搭话,眼睛却瞟着窗外——鸭舌帽在门口徘徊了两圈,终究没敢进来,转身混进了人流。
回到家时,张婉如正在院子里翻晒药材,见她脸色不对,手里的竹匾“啪”地砸在石桌上:
“出事了?”王小梅把笔记本往石桌上一放,纸页被风吹得哗哗响:
“有人跟踪我,在电子市场,跟北京孙家盯梢的路数一模一样。”
她顿了顿,补充道,“那人下巴上有道疤,看着像是老手。”
张婉如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捏着药材的手指关节泛白:
“阴魂不散!”
她往藤椅上一坐,椅子发出“咯吱”的闷响,
“深圳不是北京,孙家在这里根基浅,但架不住他们手眼通天。咱们得把篱笆扎得更紧,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
她抓起桌上的电话,指尖在拨号盘上转得飞快:“老陈,加派两个人跟着小梅,要机灵点,别露痕迹。再让南边的人查,最近有没有孙家的人来深圳,重点查电子市场周边的维修铺和配件店。”
挂了电话,她看着王小梅:“怕吗?”
王小梅望着天边烧得通红的晚霞,忽然笑了,眼里的光比晚霞还亮:
“小姨,你还记得我刚到北京时,连地铁闸机都不敢碰吗?”
她伸手抚过晾在绳上的酱菜,阳光晒得它们油光发亮,
“现在不怕了。他们要来,我就接着。深圳这地方,不是谁想撒野就能撒野的。”
当晚,王小梅站在阳台。远处的高楼亮着万家灯火,货轮的鸣笛声从海面上传来,悠长而有力。
她翻开笔记本,在“电子配件”那页画了个圈,旁边写着“月底前摸清渠道,签订长期供货合同”。
笔尖划过纸页,沙沙作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较量,悄悄敲响了前奏。
她想起白天在电子市场看到的场景,想起那个鸭舌帽男人的疤痕,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她换了身休闲装,带着提前准备好的旧收音机,再次去了华强北。
这次她没首奔之前的柜台,而是沿着市场边缘的小巷走,专找那些不起眼的维修铺问:
“老板,能修收音机吗?家里老人用的,坏了好几天了。”
走了约莫半个钟头,在一家挂着“诚信维修”招牌的铺子里,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灰色夹克。
男人正背对着她拧螺丝,鸭舌帽还压得很低,可下巴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王小梅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把收音机放在柜台上:
“麻烦您看看,还能修不?”
男人转过身,眼神躲闪了一下,声音沙哑:
“先放这吧,下午来取。”
说话时,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鼓着一块,像是藏了东西。
王小梅假装没看见,笑着点头:
“行,那我下午再来。对了,我开了家小铺子,需要些电子配件,您这儿能批发不?比如二极管、电阻之类的。”
男人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我这儿只维修,不卖配件。”
王小梅“哦”了一声,故意磨蹭着没走,目光扫过货架角落——那里堆着的纸箱,和她前几天在电子市场看到的一模一样,上面还印着同一个厂家的logo。
“那真是可惜了。”
她转身要走,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昨天我在前面的柜台买配件,看见您也在那,还以为您也是做配件生意的呢。”
男人的脸瞬间变了色,刚要开口,门外突然冲进两个穿便衣的人,瞬间将他按在地上。
王小梅看着被制服的男人,心里松了口气——这是张婉如安排的人,一首远远跟着她。
从男人身上搜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盯紧王小梅,伺机破坏其配件采购”,落款是一个“孙”字。
王小梅捏着纸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孙家,这次你们可失算了。
处理完维修铺的事,王小梅立刻联系了之前谈好的配件商,签订了长期供货合同。老板握着她的手笑:
“梅小姐放心,在深圳做生意,讲的是诚信,谁也不能坏了规矩。”
王小梅点点头,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
回到食铺时,王小军正忙着给顾客装酱菜,见她回来,笑着喊:
“姐,今天生意更好了!好多人说咱们的酱菜好吃,还要预订呢!”
王小梅看着铺子里热闹的场景,看着员工们忙碌的身影,心里忽然格外踏实。
她知道,孙家不会善罢甘休,以后还会有更多麻烦。但她不怕,深圳给了她新的机会,她在这里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想守护的人。
她要更快地成长,更快地变强,等长成了能遮风挡雨的树,就该轮到她,给那些躲在阴影里的人,来一场真正的风暴。
傍晚时分,海风又吹了过来,带着海的咸鲜,也带着烟火的暖意。
王小梅站在食铺门口,看着夕阳下排队的顾客,拿起笔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拓展酱菜批发业务,联系社区超市合作;加快电子配件采购,筹备下一步计划。”
笔尖落下,坚定而有力。鹏城的风,终究会吹向勇敢者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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