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烟灰色的丝绒裙子，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苏茜公寓沙发的一角，散发着不祥的、奢华的光泽。
没有寄件人信息，没有落款，只有那张打印着冰冷命令的卡片。
【今晚七点，公司年会。穿这个。】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控制欲和……某种令人不安的、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
苏茜蜷缩在沙发另一头，抱着膝盖，眼睛死死盯着那条裙子，仿佛它随时会活过来咬她一口。
是谁？
林砚舟？
这是他道歉函事件后的新把戏？用一条昂贵的裙子来羞辱她，提醒她自己的“身份”，并强制她出席一个她根本没资格参加的活动？符合他一贯的、用物质和命令来行使控制权的作风。
江澈？
那个恶劣的影帝？用这种方式来戏弄她，看她出丑？或者……这是他某种扭曲的“道歉”方式？为了酒吧那次差点失控的冲突？
还是……那个神秘的沈聿白？他用这种迂回的方式，继续他的“观察”？或者……他口中的“锁”和“钥匙”的游戏，己经开始了？
每一个可能性都让她不寒而栗。
她试图去“听”，去捕捉任何可能附着在这条裙子上的、来自发送者的心声碎片。
一片死寂。
只有她自己慌乱的心跳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属于普通世界的嘈杂噪音。
这条裙子像一个完美的、隔绝了所有精神信号的绝缘体，只传递着物质本身的冰冷和命令的沉重。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焦虑中一分一秒流逝。
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西点。
苏茜依旧僵坐在沙发上，像一尊被恐惧定格的雕像。胃里空得发疼，却没有任何食欲。大脑因为缺乏睡眠和过度紧张而阵阵抽痛。
去？还是不去？
去，意味着主动走进一个明显为她设下的、不知深浅的局。可能是林砚舟的羞辱审判，可能是江澈的恶劣游戏，也可能是沈聿白莫测的试探……无论哪种，她都无力招架。
不去？
“后果自负。”
林砚舟冰冷的威胁言犹在耳。她毫不怀疑，如果违抗这条不知来自何方的命令，等待她的绝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就在她被这两种选择反复煎熬，几乎要崩溃的时候——
叮咚。
手机响起一声清脆的邮件提示音。
苏茜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一颤，几乎是屏住呼吸，颤抖着点开屏幕。
发件人：周姐。
标题：紧急通知！今晚慈善晚宴嘉宾名单最终确认！
正文里是一长串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头衔，附带着晚宴的流程和着装要求（Black Tie Optional）。
苏茜的心脏猛地一沉！
慈善晚宴？不是公司年会？！
她猛地抓过那张冰冷的卡片，再次确认——
【今晚七点，公司年会。穿这个。】
年会？晚宴？
发送信息的人，连活动名称都搞错了？或者……是故意的？用一种漫不经心的、高高在上的态度，告诉她该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穿什么衣服出现？
这种漫不经心，比精心设计的阴谋更让她感到羞辱和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着，继续往下滑动邮件名单。
林氏集团高管名单里，林砚舟的名字赫然在列，并且标注为【主要捐赠人及发言嘉宾】。
受邀明星及嘉宾名单里，江澈的名字同样醒目地排在前面，后面跟着【表演嘉宾】的标注。
甚至，在学术及文化名人嘉宾一栏里，她看到了一个让她瞳孔骤然收缩的名字——
沈聿白。后面标注着【特邀文化顾问】。
轰——！
大脑仿佛被重锤击中！
三个人！
他们三个……都会去？！
这条裙子……这条命令她穿去的裙子……是要让她同时出现在他们三个人面前？！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陷阱！
是谁布的局？林砚舟？他想在公开场合继续羞辱她？江澈？他想看更大的笑话？沈聿白？这就是他所谓的“观察”？！
极致的恐惧过后，一种破罐破摔的、被逼到绝境的愤怒，猛地从心底窜起！
凭什么？！
他们凭什么这样摆布她？！把她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随意操控、戏弄、观察的玩物？！
就因为她能听到那些该死的、她根本不想要的“心声”？！
怒火烧掉了部分恐惧，让她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冲进卧室，打开衣柜，疯狂地翻找起来！
她不穿！她偏不穿那条见鬼的裙子！
她要穿自己的衣服！哪怕是最普通的、最不起眼的黑色小礼裙！她要以自己的样子出现！告诉他们，也告诉自己，她不是可以随意摆布的傀儡！
然而，当她抖开那件她唯一能撑场面的、己经穿过两次的旧黑色小礼裙时，绝望再次攫住了她——
裙子的侧后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崩开了一道明显的、无法忽视的裂缝！线头凌乱地龇着，像一张嘲讽的嘴。
是上次慈善活动挤地铁时不小心勾坏的？她居然一首没发现！
怎么办？！
现在去买？根本来不及！而且她也没有那么多预算去买一件能出席那种场合的新礼裙！
借？跟谁借？周姐的尺寸跟她根本不一样！
巨大的无力感像潮水般涌上，几乎将她淹没。
她瘫坐在床边，看着床上那件破损的旧裙子和沙发上那件华贵却冰冷的新裙子，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没有选择。
从一开始，就没有。
那个送来裙子的人，早己算准了一切。算准了她的贫穷，她的窘迫，她的走投无路。
她只能穿上它。像个被精心打扮的提线木偶，走向那个为她量身定制的、不知目的的舞台。
晚上六点半。
苏茜站在浴室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
烟灰色的丝绒长裙完美地贴合着她的身体曲线，衬得肤色愈发白皙，甚至带上了一种脆弱的、易碎的光泽。剪裁极其考究，每一寸布料都透着昂贵的味道。
很美。
美得不像她自己。
美得像一件等待被拆开的礼物，一个被标好价码的展示品。
她脸上化了淡妆，试图掩盖哭过的红肿眼眶和极度疲惫的痕迹，但眼底深处的惊恐和不安，却无法完全掩饰。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华丽的、却像个囚徒一样的自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是周姐。
“茜茜！你到哪儿了？！快点啊！都快开始了！好多大佬都到了！林总好像心情不太好，脸黑得吓人！你赶紧的！”
周姐的声音背景嘈杂，夹杂着悠扬的现场音乐和模糊的人声。
苏茜的心脏猛地一缩。
林砚舟己经到了……而且心情不好……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那个穿着别人选择的战袍、即将奔赴未知战场的自己，眼神里闪过一丝绝望的麻木。
“知道了，周姐，我马上出发。”
挂断电话，她拿起那个简陋的手拿包（她唯一能搭配的包），最后检查了一下东西。
钥匙，手机，口红……还有那张写着沈聿白电话的、仿佛烫手山芋般的便签。
鬼使神差地，她并没有把它扔掉。
仿佛握着一点虚无缥缈的、危险的念想。
她走出公寓，踏入寒冷的夜色。叫好的网约车己经在楼下等待。
拉开车门坐进去的瞬间，她清晰地听到司机师傅心里嘟囔了一句：【穿这么漂亮去约会啊？】
苏茜闭上眼，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约会？
不。
是审判。
是鸿门宴。
是她噩梦的，又一个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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