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州牧府门前停稳，亲卫上前搀扶，赵云却摆了摆手，自己缓缓走了下来。阅兵台上的虚弱有五分是真，五分是演，但此刻独自站立时，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乏感便再无遮掩。
他一步步走得极慢，仿佛每一步都耗尽全力，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冷汗。左手紧握着那枚己恢复平静、却仍隐隐发烫的令牌，方才校场上那惊心动魄的共鸣与吞噬欲，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主公。”荀谌快步迎上，脸上忧色未褪，“您……”
“无妨。”赵云打断他，声音低沉却清晰，“进去说。”
书房内，只剩下赵云、荀谌、白起三人。阿卓奉命在外警戒，隔绝一切窥探。
“都看清了？”赵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轻声问。他甚至没有力气坐首。
“非人之力。”白起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绝对的确定，“去卑平日勇武，绝无此等骇人听闻之能。必是那‘神石’之故。”
荀谌的脸色则更加凝重：“其力虽骇人，其心更堪忧。去卑今日神态亢奋倨傲，己非往日可比。此物不仅能增其力，更能蚀其心！若放任不管，恐其野心膨胀，反噬就在顷刻之间！”
赵云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自己苍白修长、却无力握紧的手指上：“是啊，一把不受控制的刀，最先伤到的，往往是握刀之人。”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积攒力气，也似乎在权衡思索。
“我们不能动他，至少现在不能。”赵云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病弱下的绝对冷静，“三千匈奴骑兵在侧，一旦翻脸，晋阳立刻再陷兵灾，我们承受不起。更何况，杀了一个去卑，西凉那边还能扶植另一个‘去卑’，我们反而失去了目标。”
“主公的意思是？”荀谌皱眉。
“那‘神石’能影响他，控制他……或许，我们也能。”赵云的目光转向左手，“今日，这东西对那‘神石’反应剧烈，甚至流露出……吞噬之意。”
白起和荀谌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枚漆黑的蜂巢令牌上。
“于吉曾说，此物能聚散生灵精魄。”赵云缓缓着令牌冰冷的表面，“若那‘神石’是某种高度凝聚的‘生灵精粹’或类似能量……或许，这令牌正是其克星？”
这个推论大胆而冒险。令牌本身邪异难测，于吉的警告言犹在耳。以其为凭去对付另一件邪物，无异于火中取栗。
但除此之外，他们似乎没有更好的、能在不引发大规模冲突的前提下解决去卑隐患的办法。
“我们需要验证。”赵云看向白起，“能否想办法，在不惊动去卑的情况下，取得一丝那‘神石’的能量样本？哪怕只是一缕气息？”
白起沉吟片刻，眼中寒光微闪：“去卑将其贴身收藏，强取难如登天。但……若只是获取一丝能量气息，或可从他近日的饮食、衣物残留着手。他近日饮食怪异，且独处时必有异状，总能留下痕迹。”
“去做。要快，要隐秘。”赵云下令。
“诺！”白起领命，如同融入阴影般悄然退去。
书房内只剩下赵云和荀谌。
“友若，加大对去卑营地外围的监控。所有进出人员，所有物资流动，事无巨细，全部记录分析。尤其是与西域、西凉方向的联系，一有异常，立刻报我。”
“是，主公。”荀谌应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若……若那令牌也无法克制‘神石’，又或者期间去卑突然发难，我们当如何应对？”
赵云的目光投向窗外，看着庭院中枯寂的树枝，沉默了片刻。
“那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调锐士营最能打的老兵，配强弓劲弩，埋伏于去卑营地至州牧府的沿途要害。若事有不谐……不必生擒，不惜代价，格杀去卑。”
荀谌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最后的手段，躬身道：“臣明白。”
等待是煎熬的。尤其是明知危险在侧，却只能隐忍不发。
赵云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继续那缓慢而痛苦的恢复过程。导引归元诀配合静心咒，一点点炼化着令牌传来的驳杂生机和华佗的药物。他能感觉到经脉在缓慢修复，内息在一点点壮大，但那种生命本源亏损带来的“漏斗”感始终存在，让他每一次运功都事倍功半。
【生命潜力永久损耗10%】。
这行红色的字符，如同梦魇，时刻提醒着他的极限。
期间，去卑又派人来催问过一次药材和棉布，语气比上次更加不耐，甚至带着一丝隐含的威胁意味。赵云依旧虚与委蛇，拖延应付。
终于，在第三天夜里，白起再次带来了消息。
他带回了一个小小的、用玉盒密封的器皿。玉盒开启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灼热与冰冷矛盾气息的能量波动散发出来，让赵云左手掌心的令牌立刻开始发烫、嗡鸣！
玉盒内，只有几粒几乎看不见的、闪烁着微光的尘埃。
“是从去卑近几日更换的贴身衣物上，收集到的残留颗粒。”白起的声音毫无波动，“极其稀少，但能量特性与校场感应同源。”
赵云屏住呼吸，缓缓伸出左手，将令牌靠近那玉盒。
就在令牌接近到一定距离时，异变陡生！
那几粒微光尘埃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吸引，猛地吸附到了令牌表面！紧接着，令牌上那些暗红的血丝骤然亮起，如同活物般蠕动，竟瞬间将那几粒尘埃吞噬殆尽！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吞噬完成后，令牌表面的血丝光芒微微一闪，似乎更加明亮了一丝，传递给赵云的生机暖流，也在瞬间变得灼热和……纯净了那么一丝丝？虽然极其微弱，但那种驳杂混乱的感觉，确实减轻了！
更重要的是，在吞噬完成的刹那，赵云清晰地感觉到，令牌传递给他的不再是混乱的吞噬欲，而是一种……意犹未尽的“渴望”！以及一段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
【……残缺……劣品……寻找……核心……吞噬……补完……】
赵云猛地收回手，心脏狂跳！
验证了！
这令牌，真的能吞噬“神石”的能量！
而且，它将那“神石”视为“残缺”、“劣品”，它渴望找到“核心”进行“吞噬”和“补完”！
这意味着，令牌的层级，很可能高于那“神石”！
于吉称其为“虫笛”，或许并非虚言！它可能是一件更完整、更强大的“控制器”或“能量核心”！
一个大胆至极的计划，瞬间在赵云脑海中成型。
他看向白起和荀谌，眼中燃烧着冷静而疯狂的光芒。
“计划改变。”
“我们不再等待去卑失控。”
“我们要帮他……更快地‘失控’。”
“然后，在他最志得意满、最依赖那‘神石’力量的时候……”
赵云缓缓握紧左拳，感受着令牌那蠢蠢欲动的渴望。
“……让那‘神石’，变成我的补药。”
“传令下去，答应去卑的所有要求。他要的药材、棉布，加倍给他！立刻送去！”
“另外，以我的名义，邀请去卑单于，三日后，于府内设宴，一是感谢他日前校场‘出手相助’，二是商讨……‘共击西凉，共分河套’之大计！”
荀谌和白起瞬间明白了赵云的意图。
这是要欲擒故纵，骄其心，养其疾！让去卑在“神石”的影响和即将到来的“巨大利益”刺激下，更快地迷失，更依赖那力量！而在宴席之上，近距离之下，便是发动雷霆一击的最佳时机！
风险极大！若令牌吞噬不及，或者去卑失控暴起的速度超出预期，赵云首当其冲！
“主公，您的身体……”荀谌急道。
“无妨。”赵云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一场宴会，我还撑得住。”
“何况，”他抬起左手，看着那枚再次沉寂下去、却隐含着恐怖力量的令牌。
“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这一次，该我们下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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