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蜀中?”
阿桃愕然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方才还沉浸在地图带来的震撼中,转眼间便要远行?这决定来得太快,太突然。
“侯爷,此事是否还需从长计议?”她下意识地劝阻,“仅凭一张古地图,范围依然太大,且千年变迁,地貌早己不同……或许我们该等更多线索……”
“等?”萧彻打断她,眸光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力,“等那黑雾再次找上门来?等你零星破碎的记忆?还是等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的下一份线索?”
他上前一步,将那份古地图在案上铺开,指尖重重点在那片标注着“桃花源”的淡粉色区域:“这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明确的指向。坐困愁城,不如主动出击。蜀地多崇山峻岭,幽谷秘境,正与传说相符。亲赴其地,或有感应,远胜于在京城凭空揣测。”
他的目光转向阿桃,锐利如刀:“况且,你身系于此,留在京城,便如暗夜明灯,迟早再度将那些东西引来。离京,亦是避险。”
阿桃被他话语中的决断与逻辑说服,心跳却因这突如其来的行程而加速。离京……前往一个完全陌生、可能充满未知危险的地方……
“可是侯爷,”她仍有顾虑,“您身居要职,陛下和朝廷岂会应允您突然离京远赴蜀中?若以寻访桃花源为由,只怕……”只怕会被视为荒诞不经,甚至引来非议。
萧彻唇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镇北侯府历年侦缉北漠暗探,足迹遍布天下,自有秘密行事之权。此次便以‘追剿北漠残余势力,探查边境隐患’为由离京。陛下不会深究,朝臣亦无人敢置喙。”
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绝对的自信与掌控力。权势于他,如同呼吸般自然运用。
阿桃望着他,一时无言。是了,他是权倾朝野的镇北侯,并非寻常富贵闲人。他的世界,自有其运转的规则和力量。
“我……需要准备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既然别无选择,那便只能前行。
“你只需照顾好自己,恢复精力。此行并非游山玩水,蜀道艰难,恐多颠簸。”萧彻打量了她一眼,“其余一切,秦苍自会安排妥当。”
他收起地图,转身欲走,行至门边,似又想起什么,侧首道:“十日之内,若有任何不适,或想起任何与蜀地、地图相关的细微之处,即刻告知于我。”
门被合上,脚步声远去。
阿桃独自站在暖阁中央,手心微微出汗。十日……只有十日的准备时间。她就要离开这座暂时庇护了她的侯府,前往千里之外的陌生之地,去寻找一个可能只存在于传说里的家园。
紧张、不安、隐隐的兴奋,以及对未知的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绪难平。
接下来的日子,侯府表面依旧平静,内里却仿佛一张逐渐拉满的弓,绷紧了弦。
秦苍的身影更加忙碌,频繁出入,调度人手,安排路线,准备物资。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却又高效地进行着。
阿桃则努力调养身体,闲暇时便对着那幅古地图的临摹本发呆,试图从那些古老的山川线条中看出些许端倪,偶尔提笔在一旁写下自己零星闪过的念头,哪怕毫无逻辑。
她与萧彻的几次短暂见面,话题也多围绕蜀地风物、可能遇到的艰难以及……那幅地图。
“这片区域,地图标注有一条古河道,但据现今舆图,此地早己是高山深谷。”萧彻指尖点着地图上一处,眉头微蹙,“千年地质变动,竟至如斯。”
阿桃凝神看去,心中忽有所动,脱口而出:“水脉或改,山灵不移。或许……入口不在河,而在山阴之水潭?”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住了。这想法从何而来?
萧彻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未追问,只道:“记下。届时可往此类地形探寻。”
又一日,萧彻带来几份关于蜀地巫祝文化、古老信仰的简牍。
“蜀地自古神秘,巫风盛行,多有山精水怪、秘境仙府的传说。或可与桃花源之说相互印证。”
阿桃翻阅着那些充满奇异想象的记载,目光忽然在其中一页停住。那上面粗糙地画着一个崇拜图腾,似树非树,枝干盘曲,点缀着繁复的斑点。
“这图样……”她指尖轻颤,抚过那图腾,“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在很隆重的地方……人们对着它祈福……”
记忆的深潭再次被搅动,泛起模糊的涟漪。
萧彻不动声色地将那卷简牍移至她面前:“仔细回想,任何细节都可能重要。”
点滴的线索,就在这般看似平常的交谈与准备中,悄然积累。
出发前两日,萧彻命人将一批准备带走的行李送至暖阁过目,其中多是御寒衣物、药品、干粮等物。
阿桃一一检视,目光忽然被一只不起眼的乌木长盒吸引。盒子打开,里面衬着明黄锦缎,却并非放置珠宝玉器,而是整齐地排列着数排长短不一、闪烁着森然寒光的银针,针尾皆雕成含苞待放的桃花形状,精致却透着冷冽。
“这是……”阿桃讶异。
“军中匠人特制。”萧彻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桃木辟邪之说流传甚广,虽不知对那黑雾是否有奇效,但寻常蛇虫毒物,应可防身。你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他考虑得竟如此周到。阿桃心中微暖,低声道:“多谢侯爷。”
“此行前途未卜,多一分准备,便多一分生机。”萧彻语气平淡,目光却扫过她纤细的手腕,“你虽或有异能,但体魄仍弱,需懂得借助外物。”
出发前夜,月朗星稀。
阿桃独自在暖阁院内徘徊,明日便要启程,心绪难以平静。她下意识地着袖中那支桃木簪,试图从中汲取一丝安宁。
忽然,簪身微微一热。
一段极其模糊的、断续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传递过来——
“……西……西南……有……灵……残……阵……护……小心……水……”
声音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随即彻底消散,簪子重归冰冷。
是青珞!她又勉强传递了一次信息!西南?灵?残阵?护?小心水?
阿桃的心脏猛地揪紧。青珞在警告她?西南是蜀地方向!那里有灵气的残留法阵?是庇护之所,还是危险之地?为何又要小心水?
信息太过破碎,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她立刻转身,想去寻萧彻告知此事,却见秦苍正引着他朝这边走来,两人面色皆有些凝重。
“侯爷,”阿桃迎上前,急急道,“我的簪子刚才……”
萧彻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目光沉静:“我都知道了。”
阿桃一怔。
“方才探子回报,京城内外,近日多有异状。”萧彻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冷冽,“数处荒宅古井夜间结冰,城南旧寺一株百年老槐一夜枯死,树心空洞,似被抽干精华。更有趣的是,”他顿了顿,看向阿桃,“京兆尹记录,桃花巷附近,近日多有陌生货郎、游方僧人流连,看似寻常,却对桃花格外关注,屡屡打听三年前之事。”
阿桃的脸色瞬间白了:“他们……他们还在找我?”
“而且,手段更隐蔽了。”萧彻眸光锐利,“离京之举,刻不容缓。明日寅时,准时出发。”
他看了一眼阿桃袖中隐隐露出轮廓的簪子:“你方才所言,稍后细说。任何提示,都可能关乎生死。”
夜色更深。
阿桃站在窗前,望着侯府森严的轮廓。明日,她将离开这座短暂的避风港,踏入真正的迷雾之中。前路是千年蜀道,是神秘秘境,是无所不在的幽冥窥探,是破碎的记忆与未卜的羁绊。
她轻轻握紧了桃木簪,指尖冰凉,心底却有一股微弱的火苗,因那明确的目标而悄然燃起。
无论多难,她必须找到桃花源。
为了青珞,为了族人,也为了……弄清自己究竟是谁。
寅时正刻,天色未明,侯府侧门悄然洞开。
三辆看似普通、实则内藏玄机的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汇入京城清晨最早的一批车流之中。
阿桃坐在中间那辆马车里,透过微微晃动的车帘缝隙,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逐渐苏醒的街巷。
萧彻骑马行在车旁,玄色大氅遮住了戎装,面容隐在晨霭的阴影里,唯有挺拔的身姿透着一股不变的冷峻与掌控。
车队并未走向繁华的主街,而是拐入了一条僻静的巷道。
在巷子最深处的阴影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戴破旧毡帽的老乞丐,正蜷缩在墙角打盹。马车经过时,他仿佛被惊动,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了一眼。
就在那一眼之间,阿桃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浑浊的眼珠底下,倏地掠过一丝绝非人类应有的、冰冷黏滑的幽光!仿佛黑暗深渊的惊鸿一瞥!
阿桃猛地抽了一口凉气,瞬间汗毛倒竖!
那老乞丐却己迅速低下头,重新变回那副昏昏欲睡的萎靡模样,仿佛刚才那骇人的一眼只是她的错觉。
马车毫不停留,迅速驶出了巷道,将京城远远抛在身后。
车轱辘碾过官道的尘土,发出单调的声响。
阿桃靠在车壁上,心脏仍在狂跳,手心里一片湿冷。
萧彻策马靠近车窗,低沉的声音透过车帘传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看到了?”
阿桃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他看不见,才哑声应道:“……是。”
车外沉默了片刻,唯有马蹄声嘚嘚。
良久,萧彻的声音再次传来,平静无波,却仿佛淬着边塞的风雪:
“跟紧了。”
“真正的路,现在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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