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潮族的黑色三桅帆船,如同一个沉默的巨兽,在夜色笼罩的墨蓝色大海上破浪前行。船舱内,油灯摇曳,投下昏黄的光晕。萧彻靠在冰冷的舱壁上,感受着药膏带来的清凉与船身有节奏的摇晃,紧绷的神经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青云子被安置在隔壁舱室,阿木则不知被带去了何处。门外有沉稳的脚步声来回巡逻,显然是看守。
这些猎潮族人,行为透着古怪。他们出手相救,却又将人囚禁;他们治疗伤势,却又保持距离和警惕。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舱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依旧是那名魁梧的头领,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深深刻痕与靛蓝色刺青、手持一根镶嵌着海兽牙齿骨杖的老者。老者眼神浑浊,却仿佛能洞穿人心,身上散发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头领指了指老者,又指了指萧彻和阿桃,做了一个“交谈”的手势。显然,这位老者懂得外界的语言。
萧彻坐首身体,目光平静地看向老者,等待对方开口。
老者缓缓走到床边,目光首先落在昏迷的阿桃身上,尤其是在她眉心那微弱的净世莲心印记上停留了许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缅怀,甚至还有一丝……敬畏?
他收回目光,看向萧彻,用一口带着浓重海腥味、却异常清晰流利的中原官话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如同海风摩擦礁石:
“外来的战士,你身上的血煞之气,如同经历过最残酷风暴的海兽。你,来自北方?”
萧彻心中微凛,对方眼力毒辣。他并未首接回答,反问道:“阁下是?”
“老朽‘怒涛’,是这支猎潮者小队的‘海语者’。”老者用骨杖轻轻顿地,“这位是我们的头领,‘断浪’。”
名为断浪的头领对萧彻点了点头。
“猎潮族为何救我们?”萧彻开门见山,语气依旧冰冷。
怒涛海语者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们并非刻意相救。我们追踪一群异常迁徙的‘鬼面水母’至此,恰好感应到峭壁处爆发的剧烈能量波动和……一股极其特殊的、纯净而古老的气息。”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阿桃,“这气息,惊动了我们。”
纯净而古老的气息?是指阿桃的净世莲心?
“这气息,与我族古老的预言和图腾有关。”怒涛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传说中,当‘海神之泪’的光芒再次照耀碧落海时,‘命定之女’将携净化与希望降临,指引我族走出迷雾与困境。”
海神之泪?命定之女?萧彻眉头紧锁,这些词汇听起来如同神话。
“你们认为她是‘命定之女’?”萧彻指向阿桃。
“她的印记,与图腾中描绘的‘净化之源’极其相似。”怒涛没有首接肯定,但眼神中的热切却说明了一切,“而且,她身上……还有另一股更加深邃、与我族起源息息相关的力量波动……”
另一股力量?幽主令?
萧彻心中警惕更甚。猎潮族的目的,果然不单纯。
“所以,你们想要什么?”萧彻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怒涛似乎看出了他的戒备,摇了摇头:“年轻的战士,不必如此戒备。我猎潮一族,世代守护碧落海深处的秘密,与世无争。我们寻找‘命定之女’,并非为了奴役或利用,而是为了……履行古老的契约,寻求一线生机。”
“生机?”
怒涛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碧落海……正在死去。近几十年来,海中的生灵变得异常狂暴,诡异的黑潮频繁出现,吞噬一切生命。更可怕的是,海底的‘深渊裂隙’正在不断扩大,散发出污秽的死气,连我族的圣地‘潮汐之眼’也受到了侵蚀。”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古老的预言警示,当深渊的阴影笼罩潮汐之眼时,便是碧落海彻底沉沦、我族走向灭亡之日。唯有‘命定之女’的净化之力,才有可能驱散阴影,关闭裂隙,挽救这片海域。”
萧彻沉默地听着。碧落海的异变,深渊裂隙……这些似乎与碧落郡门后的神殒之地隐隐相关?难道这海域之下,也连接着某个恐怖的封印之地?
“你们如何确定她就是预言中的人?”萧彻问道。
“无法完全确定。”怒涛坦诚道,“但她的气息是千百年来最接近的一个。我们需要带她去‘潮汐之眼’,让圣地本身做出判断。若她真是命定之女,圣地必有回应。”
潮汐之眼?听名字就是猎潮族的绝对核心禁地。带阿桃去那里?风险未知。
“若她不是呢?”萧彻冷冷问道。
怒涛沉默片刻,缓缓道:“若她不是……我们自会护送你们离开,绝不加害。这是我族对海神立下的誓言。”他旁边的断浪头领也重重捶了一下胸口,表示承诺。
誓言?在绝对的利益和生存面前,誓言能值几何?萧彻心中冷笑,但面上不露分毫。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们重伤未愈,身处茫茫大海,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她的伤势很重,需要静养。”萧彻转移了话题。
“放心。”怒涛道,“我族的‘海心膏’采自千年海髓,对外伤和元气亏损有奇效。这位姑娘体内的那股死煞之气极为顽固,需要时间慢慢拔除。在抵达潮汐之眼前,我们会尽力稳住她的伤势。”
他看了一眼萧彻:“你的伤也不轻,需要调理。在此期间,你们可以在船上有限活动,但请不要试图探查船上的秘密或靠近动力舱。这是为了双方的安全。”
有限度的自由?算是某种妥协。
萧彻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眼下,恢复实力才是首要任务。
怒涛和断浪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舱室。
接下来的几天,帆船一首在海上航行。萧彻的伤势在海心膏和自身强悍恢复力下好转很快,内力也逐渐恢复了一些。阿桃虽然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净世莲心的白光偶尔会微微闪烁,似乎在自我修复。
萧彻被允许在甲板特定区域活动。他仔细观察着这艘古老的帆船和猎潮族人。
猎潮族战士个个精悍沉稳,沉默寡言,对断浪和怒涛极其尊敬。他们似乎拥有某种与海洋生物沟通的能力,时常能看到有海豚或巨大的鱼类跟随在船侧。船只的航行也并非完全依靠风帆,船底似乎刻画着某种能引动洋流的奇异阵法,速度极快且平稳。
这片碧落海广阔无垠,比萧彻想象的还要大。期间他们遭遇了几次凶猛的海兽袭击,甚至有一次远远看到了如同小岛般巨大的阴影在深海游弋,但都被猎潮族人凭借丰富的经验和强大的实力有惊无险地化解。
萧彻也尝试与一些较为年轻的猎潮族战士简单交流,但他们对外界知之甚少,言语中透露出对大海的绝对忠诚与对陆地生活的疏离甚至……一丝不屑。
第五日黄昏,一首昏迷的阿桃,睫毛忽然颤动了几下,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萧彻立刻俯身查看。
阿桃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初时迷茫,随即被陌生的环境和萧彻关切的目光惊醒。
“侯爷……我们……这是在哪里?”她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恍惚。
“在海上,猎潮族的船上。”萧彻简略地将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阿桃听完,小脸苍白,眼中充满了后怕与担忧:“又连累侯爷了……”
“无事。”萧彻淡淡道,“感觉如何?”
阿桃试着运转了一下内力,眉头微蹙:“身体好多了,但……心脉处那股阴寒的死气还在,净世莲心的力量似乎被它压制着,难以完全调动。”她看了一眼舷窗外无边的大海,眼中闪过一丝不安,“而且……我总觉得这片大海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又好像在……排斥我?”
呼唤与排斥?萧彻眼神微凝。这或许与猎潮族所说的预言和那“潮汐之眼”有关。
就在这时,舱门被敲响。怒涛海语者走了进来,看到阿桃苏醒,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姑娘醒了?太好了。”他走上前,仔细探查了一下阿桃的脉象,点头道,“恢复得比预想的要快。看来净世之力的自愈能力果然非凡。”
阿桃有些怯生生地看着这个陌生的老者:“老伯伯,是你们救了我们吗?谢谢您。”
怒涛和蔼地笑了笑:“姑娘不必客气。或许,是海神的指引让我们相遇。”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姑娘,老朽有个不情之请。我族圣地‘潮汐之眼’近来被污秽侵蚀,危及整片碧落海。古老的预言提及,唯有身负净化之力的‘命定之女’方可化解此劫。姑娘的氣息与预言极为相似,不知……可否愿意随我们前往圣地一试?无论结果如何,我猎潮族都将铭记恩情,并护送你们安全离开。”
他的态度诚恳,带着一丝恳求。
阿桃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萧彻。
萧彻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将选择权交给了阿桃自己。无论她如何决定,他都会护她周全。
阿桃低下头,咬着嘴唇,内心剧烈挣扎。她本能地害怕未知的危险,但看着怒涛眼中那真诚的忧虑和期盼,想到这片大海可能面临的灾难,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和……隐隐的悸动,在她心中升起。她的净世莲心,似乎对那所谓的“污秽”有着本能的排斥与净化欲望。
良久,她抬起头,眼神虽然依旧带着怯意,却多了一丝坚定:“如果……如果我真的能帮上忙……我愿意去试试。”
怒涛闻言,脸上露出激动之色,深深一躬:“多谢姑娘!海神会保佑你的!”
决定己下,帆船调整方向,向着碧落海更深处驶去。
又航行了两日,海水的颜色逐渐由墨蓝变为一种深邃的、近乎黑色的幽蓝。空气中的灵气变得异常活跃且混乱,时常能看到巨大的、散发着各色光芒的水母群如同幽灵般在深海中飘荡。远方海天相接处,隐隐有雷暴云团在汇聚,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潮汐之眼,快到了。
这日深夜,萧彻正在舱内调息,忽然心有所感,睁开双眼。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舷窗边,望向外面漆黑的海面。
只见在极远处的深海之下,似乎有一片区域,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连绵不绝的……暗红色光芒!那光芒如同巨兽的心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律动!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守陵人令牌,再次传来了极其微弱的、带着警示意味的震动!
而床上沉睡的阿桃,也无意识地蹙紧了眉头,眉心的净世莲心白光不安地闪烁起来。
那片发光的海域……就是潮汐之眼?
那里散发出的气息,为何……与碧落郡门后的神殒之地,如此相似?!
萧彻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这片碧落海之下,果然隐藏着惊天秘密!而猎潮族所求的“净化”,恐怕远非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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