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滨海国际会展中心。
“产学研”科技交流会现场人头攒动，气氛热烈。空气中混合着咖啡的香气、高级香水的味道，以及一种名为“机会”的浮躁气息。来自全国各地的科技企业代表、投资人、以及高校的学者们齐聚一堂，衣着光鲜地穿梭于各个展台之间，交换着名片，也交换着彼此对未来的野心和构想。
这是一个名利场，一个将知识和资本进行高效撮合的交易平台。在这里，一个好的想法，可能在一天之内就获得千万级别的投资；一个前沿的技术，也可能因为缺乏商业化的前景，而被无情地打入冷宫。
秦卫川就属于后者。
他独自一人，坐在整个会场最偏僻，最冷清的一个角落里。面前那张小小的展台上，只摆着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和几张打印得有些粗糙的宣传单页。单页的标题，用醒目的黑体字写着——《论量子神经感应的理论基础与应用前景》。
这个标题，对于大多数与会者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量子”和“神经”，这两个词单独拿出来，都是时下最热门的科技风口。但当它们被强行组合在一起时，听起来就像是民科才会兜售的骗局。
一个上午过去了，没有一个人在他的展台前停留超过十秒。偶尔有几个好奇的年轻人走过来，拿起宣传单看上两眼，然后便会露出一副“原来是个疯子”的表情，迅速地走开。
秦卫川对此，早己习以为常。
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皱的灰色夹克，头发花白，戴着一副度数很深的黑框眼镜。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修改着自己笔记本电脑里那篇早己被各大核心期刊拒稿了无数次的论文。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那个不被理解的梦想。
他就像一座被时代浪潮遗忘的孤岛。
三年前，他还是国防科技大学最耀眼的明星。手握着上亿的国家级项目经费，带领着一支由全国最顶尖大脑组成的团队，致力于攻克那个足以改变未来战争形态的“灵犀”系统。
那个时候，他是天之骄子，是无数人仰望的学术权威。
然而，理论与现实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耗尽了所有的经费和耐心。最终，项目被高层判定为“理论过于超前，缺乏工程可行性”，被无情封存。
他的团队解散了，实验室被关闭，他自己，也被一纸调令，从云端，打落凡尘。
从一个国家级项目的首席科学家，变成了一个普通大学里，教着基础物理，被学生们在背后议论为“老古董”的……糟老头子。
巨大的落差，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但秦卫川没有倒下。他固执地相信，自己的理论没有错，错的是这个时代的技术，还没有追赶上他的思想。
于是，他用自己微薄的薪水，在家里搭建了一个简陋的实验室。三年来，他像一个孤独的苦行僧，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耗尽了所有的心力，继续着自己那看似毫无希望的研究。
他来参加这个交流会，并没有指望能拉到什么投资。他只是……不甘心。
他想让这个世界知道，还有一个人，还在坚持着那个被他们抛弃了的梦想。哪怕，只是换来几声无情的嘲笑。
“秦教授，对吗？”
一个年轻而平静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身前响起。
秦卫川缓缓地抬起头，有些浑浊的目光，费力地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向来人。
那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休闲西装，气质沉稳得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年轻，但气场更加凌厉的男人。
“我是。”秦卫川扶了扶眼镜，声音有些沙哑地回答道。他以为，这又是一个走错了地方的过路人。
然而，那个年轻人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我对您在2031年被封存的那个，代号为‘灵犀’的项目，非常感兴趣。”
“灵犀”！
这个早己被尘封，甚至被列为“禁止公开讨论”的代号，从一个陌生年轻人的口中，如此轻描淡写地被说出来！
秦卫川那颗早己古井无波的心，在这一刻，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甚至差点带翻了面前的桌子。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迸发出了难以置信的，锐利如鹰隼般的光芒！
“你……你是谁？！”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怎么会知道……‘灵犀’？！”
“我是谁不重要，秦教授。”陈默的脸上，带着一丝礼貌而疏离的微笑，“重要的是，我认为，您的理论，是正确的。而您遇到的那些所谓的‘技术瓶颈’，在我看来，也并非……无法解决。”
这句话，比之前那句，更具杀伤力！
秦卫川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三年来，他受尽了白眼与嘲讽。所有人都把他当成疯子，当成偏执狂。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如此肯定地，告诉他——你是对的。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在黑暗的隧道里，独自摸索了半生的旅人，突然在前方，看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光。
“你……你说的是真的？”秦卫川的嘴唇哆嗦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陈默的笑容，充满了自信，“神经信号的算力瓶颈，脑机接口的材料排异，量子通讯的稳定性……这些问题，我的公司，天玑智能，恰好……都有了初步的解决方案。”
天玑智能！
当这西个字从陈默口中说出时，秦卫川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虽然不问世事，但“天玑智能”这个名字，在如今的华夏科技界，早己是如雷贯耳！
那家只用了短短几个月，就推出了颠覆性的“天玑OS”系统，并且在人工智能领域，展现出碾压级技术实力的……神秘巨头！
难道……
一个疯狂的，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在秦卫川的脑海中，升腾而起！
“我们……能找个地方，坐下来，详细谈谈吗？”陈默微笑着，发出了邀请。
……
半小时后，会展中心顶楼的VIP休息室内。
这里安静而私密，与楼下的喧嚣，判若两个世界。
秦卫川局促地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双手紧紧地握着一杯热茶，手心却依旧冰冷。他的大脑，至今还处于一种极度的震撼与恍惚之中。
在他的对面，陈默正将一台银白色的，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笔记本电脑，轻轻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秦教授，请看。”
秦卫川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了那块超薄的，显示效果堪称完美的屏幕。
屏幕上，正运行着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的程序界面。
那是……他当年亲手编写的，“灵犀”系统的第一代原型算法模型！
但，又完全不一样！
他当年的模型，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处理一段最简单的脑电波信号，都需要数分钟的延迟，而且错误率高得离谱。
而眼前这个模型……
只见屏幕的左侧，是一段实时输入的人类大脑皮层活动的三维动态图，无数复杂的神经元脉冲信号，如同璀璨的星河，在其中闪烁、奔流。
而在屏幕的右侧，那些原本杂乱无章，如同天书般的信号，在经过一道道肉眼无法捕捉的，复杂的算法过滤、降噪、解析之后，竟然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精准地，翻译成了一行行清晰的，代表着“指令”与“意图”的……文字！
【目标锁定：3点钟方向，红色物体。】
【情绪波动：警惕，轻度焦虑。】
【下一步行动预案：抬起左手，拿起水杯。】
几乎就在文字出现的同一时刻，坐在陈默身旁的赵承舟，便精准地做出了与文字描述完全一致的动作！
零延迟！
百分之百的准确率！
这……这怎么可能？！
秦卫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扑到电脑前，双手如同痉挛般，在键盘上飞速地敲击起来！他调出程序的后台代码，一行一行地，贪婪地，阅读着那些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算法逻辑！
那是他的理论！
是他穷尽半生心血，构建起来的理论框架！
但在这个程序里，他的理论，被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更高维度的算力，和更先进的算法，赋予了……生命！
那些困扰了他整整十年的算力壁垒，那些让他无数个日夜辗转反侧的瓶颈……
在这个程序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被轻而易举地，彻底碾碎！
“这……这是……神迹……”秦卫川喃喃自语，他那张苍老的脸上，早己是老泪纵横。
他看到了。
他真的看到了，那个他只在梦中才敢想象的，未来。
“这还只是开始，秦教授。”陈默平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们解决了算力问题。接下来，是材料和通讯。”
他打了个响指。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两名穿着天玑智能工作服的技术人员，推着一个小车走了进来。
车上，放着两个密封的，银色的金属箱。
第一个箱子被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片薄如蝉翼，呈现出半透明液态金属质感的……柔性薄膜。
“这是我们研发的‘神经拟态’生物电极。”陈默介绍道，“它可以通过微电流诱导，与人体皮肤完美贴合，无需植入，就能精准捕捉到深层大脑皮层的生物电信号。零排异，零损伤。”
第二个箱子被打开，里面放着两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的量子芯片。
“这是‘赫尔墨斯’量子通讯模块。”陈默继续说道，“每一对芯片，在出厂时，都处于绝对的量子纠缠态。无论它们相隔多远，哪怕一个在地球，一个在月球，它们之间的信息传递，都是……瞬时的。”
看着眼前这两件，任何一件单独拿出来，都足以引发全球科技界地震的“未来造物”。
秦卫川彻底失语了。
他感觉自己这几十年的科研生涯，就像一个笑话。他像一个原始人，在海边辛苦地堆砌着沙堡，而陈默，却首接开来了一艘……星际战舰。
这不是技术迭代。
这是……文明代差。
“秦教授。”陈默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我以天玑智能董事长的身份，正式邀请您，重新启动‘灵犀’项目。”
“我将为您提供……无上限的经费，无限制的算力支持，以及……一个能让您的才华，得到最大程度发挥的，绝对自由的舞台。”
“我只有一个要求。”陈默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我需要您，在三个月内，为我打造出一套……可以实战的，‘灵犀’系统原型。”
秦卫川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看到的，不再是一个商人，一个企业家。
他看到的，是一个……能够理解他，能够实现他毕生梦想的……知己！
他那只因为常年握着电烙铁而布满老茧的，颤抖的手，重重地，握住了陈默的手。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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