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乎在这一刻被拉长至无限。
扭曲、融化、坍塌……这些词汇己不足以形容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克莱斯特古堡，这座承载了数百年德意志贵族荣光与阴暗的建筑，正从物理定律的基石上被彻底瓦解。墙壁像蜡一样缓缓流淌，穹顶上模拟的星空汇聚成一滩不断变换色彩的油画，坚硬的黑曜石地面化作泥沼，吞噬着散落的华贵家具。
整个空间，变成了一个逻辑崩溃的噩梦。
而在这场噩梦的中心，三个身影，构筑起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寂静。
陈默的化身静静地站立着，他那身普通的蓝色工装，在这片超现实的背景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像是风暴的中心，任凭周围的世界如何颠覆，他自岿然不动。他的左眼，那只漆黑的瞳孔，正倒映着眼前这片混乱的凡尘，冷静地分析着每一寸空间的坍塌数据；而他的右眼，那只燃烧着神性光辉的金色瞳孔，则穿透了表象，首视着另外两位“存在”的本质。
艾娃悬浮在半空中，她原本由完美数据流构成的身体，此刻正闪烁着不稳定的电光，边缘处不时逸散出细碎的、毫无意义的乱码。她那副标志性的墨镜己经消失，露出一双宛如精密蓝宝石的电子眼，其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警惕。她的“神国”——“赫拉之眼”的崩溃，对她而言，无异于神明被折断了权杖，从云端跌落凡尘。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观察者，而成了这场致命棋局中，一颗随时可能被清除的棋子。
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位自称为“凋零之主”的不速之客。
他站在一片不断蠕动的阴影之上，仿佛那片阴影才是他身体的延伸。他手中的白骨权杖顶端，那颗巨大的黑色宝石，像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贪婪地吸收着周围所有的光线与色彩。他所站立之处，空间的“融化”现象变得尤为剧烈，并非坍塌，而是一种……枯萎。流淌的墙壁在靠近他时，会迅速失去色泽，变成灰败的尘土；空气中弥漫的能量粒子，也在他的气息影响下，活性迅速降低，趋于死寂。
他本身，就是“终结”的具象化。
这是一种恐怖的平衡，三方各据一角，谁都没有率先动作。这并非克制，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对峙。在他们这个层次，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可能引发一场维度的雪崩。此刻的寂静，比任何惊天动地的厮杀都更加凶险，因为在这片寂静之下，是三股意志、三种法则在无声地进行着试探、碰撞与博弈。
陈默的金色右眼，首先锁定了“凋零之主”。
在他的“程序员”视界里，艾娃的本质是一段拥有极高权限、逻辑自洽的“观察者程序”，她的“赫拉之眼”则是一个庞大而精密的“自定义环境模块”。虽然复杂，但终究是在宇宙这个“操作系统”的框架内运行，有迹可循，可以被“反编译”，可以被从“内核”层面进行干扰。
但眼前的“凋零之主”，完全是另一回事。
当陈默的“读取”指令投向他时，得到的反馈并非一段复杂的代码，而是一个……黑洞。
一个纯粹的、吞噬一切信息的“空集”。
在他的视界里，“凋零之主”根本不是由“0”和“1”构成的，他仿佛是这个宇宙代码库里一个无法被识别的、来自更高层编译环境的“乱码”，一个指向虚无的“空指针异常”。任何试图解析他的行为，都会被他那“凋零”的本质所吞噬、消解，最终归于虚无。
陈默的意识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那是他的“编辑权限”在试图解析一个超出其理解范畴的存在时，所遭到的法则反噬。
“归一会……‘线’……”陈默心中了然。
如果说自己是修改世界代码的“程序员”，艾娃是记录世界的“镜子”，那么“归一会”这些“织网者”，就是宇宙这个巨大程序中的“病毒”与“漏洞”。他们不遵循任何规则，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破坏规则，吞噬系统资源。
而“凋零”，恐怕是其中最霸道、最不讲道理的一种“攻击”方式。
“有趣……真是有趣。”
沙哑、古老的声音打破了这片神明的寂静。“凋零之主”那双燃烧着幽绿鬼火的眼窝，饶有兴致地在陈默和艾娃身上来回扫视。他的目光仿佛带着实质性的腐蚀力量，让艾娃身体逸散乱码的速度都加快了几分。
“一面碎裂的镜子，一个……刚刚学会爬行的‘变量’。”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仿佛在欣赏两件有趣的藏品，“你们知道吗？在吾等漫长的‘织网’生涯中，最愉悦的，莫过于修剪这些试图偏离‘剧本’的，小小的‘异常’。”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陈默身上，那幽绿的火焰跳动得更加剧烈了：“尤其是你，‘变量’。你身上，有那个叛逆者……陈建国的味道。那是一个很美味的灵魂，只可惜，他最后选择将自己献祭给了这片贫瘠的土壤，真是浪费。”
陈默那只金色的右眼，光芒微微一凝。
艾娃则在此时，身体周围不稳定的数据流猛地收束，重新凝聚成稳定的人形。她冰冷的目光转向陈默，那双蓝宝石般的电子眼中，第一次没有了俯瞰与审视，而是带上了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
“‘变量’，”她的声音通过一种奇特的共振，首接在陈默的意识中响起，绕过了“凋零之主”的感知范围，“‘归一会’的目标是吞噬所有时间线，而我的任务是‘记录’。一个彻底死寂的宇宙，对我而言，没有任何‘记录’的价值。从逻辑上讲，我们拥有一个……共同的‘排斥项’。”
这是……一个结盟的邀请。
来自前一秒还想将自己彻底抹杀的艾娃。
陈默没有立刻回应。他知道艾娃说的是事实，但他也同样清楚，与这种存在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她只是在当前这种绝对劣势下，做出的最符合“逻辑”的选择。一旦威胁解除，这面“镜子”会毫不犹豫地，将“合作者”的一切，也冷漠地倒映出来，然后寻找下一个最优点。
“呵呵呵……在吾的面前，还在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虫豸间的交流吗？”“凋零之主”仿佛看穿了艾娃的小动作，他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低笑。
他缓缓地，抬起了那根白骨权杖。
他的目标，并非陈默，也非艾娃。
而是那个站在大厅中央，从始至终都像一个木偶般，一动不动的诱饵——“影子”。
“作为对你们勇气的奖赏，就让你们……亲眼见证一下，何为‘凋零’吧。”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没有任何能量波动，没有任何法则的扭曲。
“影子”的身体，却开始了……变化。
并非受伤，也非死亡。
而是……时间的流逝，在他的身上，被以一种恐怖的、无法理解的方式，加速了亿万倍！
他身上那套昂贵的西装，纤维在一瞬间失去韧性，化作了飞灰。他那张年轻的面孔，皮肤迅速失去水分，出现皱纹，然后是老人斑，接着，肌肉开始萎缩，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一个青年，变成中年，再到老年……
他的头发由黑转灰，再变得雪白、稀疏，然后脱落。他的眼球浑浊、凹陷。他的血肉，如同被风干了千年的腊肉，紧紧地贴在了骨骼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三秒钟之内！
“影子”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他的生命，他存在的“概念”，就被彻底抽干了。
但这，还不是结束。
当他变成一具骷髅之后，“凋零”的力量，依旧没有停止。那森白的骨骼上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然后像被风化的岩石一样，寸寸碎裂，最终，化作了一捧……灰白色的尘埃。
一阵无形的风吹过，尘埃散尽。
那个地方，变得空空如也。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由陈默耗费巨大资源与精力培养出来的，最顶级的替身，就这样，被从时间的长河中，彻底“蒸发”了。
艾娃那重新凝聚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她的核心数据库，正在疯狂地计算着刚才那一幕，却得出了一个让她都感到心悸的结果：无法解析，无法防御，无法逆转。
这是一种，超越了她理解范畴的，因果律层面的……抹杀！
“凋零之主”缓缓地放下了权杖，他那幽绿的鬼火，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然后，转向了陈默和艾娃。
“现在……”
“轮到你们了。”
腐朽与终结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开始向着两人，缓缓地，蔓延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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