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宾利慕尚平稳地消失在车流的尽头，它带走的，似乎还有周围空气中最后一丝燥热。
陈默独自站在原地，夏日的阳光炙烤着柏油路面，升腾起扭曲的空气，但他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他缓缓蹲下身，捡起了那张被他拒绝，又被秦雅随手丢弃的名片。
名片的设计极为简约，深灰色的底，用烫银工艺印着三个信息：矩阵资本，秦雅，投资总监。除此之外，只有一个邮箱地址，连电话号码都没有。纸张的质感却异常厚重，边缘切割得无比平滑，带着一种低调的锋利，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他将名片在指间，感受着那冰凉而坚硬的质感。
一种久违的，被未知力量扼住咽喉的感觉，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重生以来，他就像一个站在上帝视角的棋手，俯瞰着整个棋盘，所有棋子的命运都在他的计算之内。他享受着这种绝对的掌控感，享受着将前世的仇敌和市场的蠢货玩弄于股掌之上的。
但秦雅的出现，像一只无形的手，将他从云端拽了下来，狠狠地按在了棋盘上，变成了与他对弈的一枚棋子。
她知道龙币，知道启元科技，甚至精确到了他做空的时间点和杠杆倍率。
这不是猜测，也不是巧合。
这是一种碾压式的信息优势。
在这一刻，陈默才真正意识到，他所掌握的“未来”，并非独一无二的武器。当资本的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它可以通过海量的数据分析、实时的资金监控，构建出一种近乎“全知”的视角，去发现市场中所有的“异常”。
而他，就是那个最大的“异常”。
他之前所有的操作，自以为天衣无缝，但在矩阵资本这样的庞然大物眼中，或许就像黑夜中的一道闪电，清晰、刺眼，并且充满了值得研究的价值。
“这个牌桌上，不止你一个玩家。”
秦雅临走前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陈默深吸了一口气，胸中的寒意被他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炽烈的战意和冰冷的理智。
恐惧是弱者的情绪，而他，早己不是弱者。
他站起身，将那张名片小心地放进西装内袋，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深邃。
对手己经亮剑，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他出招了。
他没有再回天玑智能，而是首接打车，返回了湖滨壹号。
回到那间可以俯瞰整座城市风景的顶层公寓，陈默第一次没有去欣赏窗外的景色。他拉上了所有的窗帘，将整个房间沉入一片昏暗之中，只留下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幽幽白光。
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来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规划未来的每一步。
他首先做的，不是去研究下一个投资目标，而是在网络上，疯狂地搜集一切关于“矩阵资本”和“秦雅”的信息。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让他更加心惊。
矩阵资本的公开信息并不算多，但每一条都分量十足。这家成立于二十年前的顶级风投，几乎参与了国内所有现象级科技公司的早期融资。从社交媒体巨头“微讯”，到电商帝国“淘易”，再到无人驾驶的领军者“星航科技”，它们的股东名单里，无一例外都有矩阵资本的身影。
它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整个华夏的科技和创投圈。它不出名，是因为它从不站在台前，它只是那个在幕后挑选、扶持、甚至决定王者归属的“造王者”。
而关于秦雅的个人信息，则更加稀少。
除了几张财经杂志峰会上的侧影照片，和一段关于她主导投资“星航科技”A轮融资的简短文字报道外，再无其他。她的年龄、背景、教育经历，在公开网络上完全是一片空白。
越是如此，陈默就越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的可怕。
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能将自己隐藏得如此干净，本身就代表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权势和能力。
整整三个小时，陈默将所有能找到的信息反复梳理、交叉验证，试图从中勾勒出对手的轮廓。
最终，他关掉了所有的网页，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一个结论在他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
以他目前的体量，和矩阵资本进行正面抗衡，无异于螳臂当车。他引以为傲的三千多万资金，在对方面前，可能连一张财务报表的零头都算不上。
他唯一的优势，依然是脑海中那些尚未发生的“未来”。
但这个优势，现在也变得不再绝对安全。他必须改变自己的打法。
从前的他，像一个独行的刺客，追求一击致命，快进快出。但现在，他必须开始建立自己的城池，招募自己的军队，构筑自己的防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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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能为他处理复杂事务、建立信息壁垒、并且绝对可靠的人。
一个名字，渐渐从他记忆的深处浮了上来。
他重新睁开眼，在电脑上打开了一个极为小众的、界面古老的技术论坛。这个论坛在前世，是全球顶级白帽黑客和网络安全专家的聚集地。
他熟练地输入一串复杂的代码作为登录指令，进入了论坛的深层板块。然后，他开始搜索一个ID。
——“Old K”。
在前世，陈默曾因一桩金融数据泄露案，与这位网络世界的传奇人物有过短暂的交集。他知道，“Old K”的真实身份是国内最早一批网络安全天才，名叫柯正阳。他曾是国家级网络安全实验室的核心成员，后来因理念不合而出走，成了一名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自由技术顾问。
他的技术，足以让任何一家互联网巨头感到畏惧。
而陈默更清楚地记得，此时此刻的柯正阳，应该正处于人生的最低谷。因为一次失败的投资，他几乎赔光了所有积蓄，甚至连自己一手创办的安全工作室也濒临倒闭，正被追债公司搞得焦头烂额。
一个需要机会的技术天才。
一个需要顶尖技术的重生者。
陈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他没有首接联系对方，因为他知道，像柯正阳这样骄傲的人，绝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施舍。他需要一个足够有分量的“敲门砖”，一个能让对方心甘情愿为自己所用的理由。
他新建了一个加密文档，将自己脑海中，关于未来三年，全球范围内将会爆发的几个重大网络安全漏洞，凭着记忆，一字一句地敲了进去。
其中包括著名的“幽灵”CPU漏洞，让全球所有服务器都面临风险的“心血”漏洞，以及一个前世导致某国际社交巨头市值蒸发千亿的“零日攻击”事件。
这些信息，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任何一条，都足以在网络安全领域掀起一场十二级地震。对于柯正阳这样的技术狂人来说，这无异于一份从未来送来的“圣经”。
做完这一切，陈默才拿起了手机，拨通了林轩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陈总！”林轩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钱一到账，我就立刻联系了服务器厂商！他们承诺一周内，就能给我们交付一批最新的超算单元！我们的模型训练速度，至少能提升十倍！”
“很好。”陈默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打电话给你，是想说另一件事。”
“您说！”林轩立刻正襟危坐。
“从今天起，天玑智能进入最高安全戒备状态。”陈默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第一，重整公司安保，所有核心代码物理隔离，禁止任何形式的外网连接。第二，所有员工签署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尤其是核心技术人员，我会找专业的团队来为他们进行背景核查。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从现在开始，拒绝任何形式的外部访客和投资接洽，如果有人找你，不管是哪家机构，不管开出什么条件，一律让他来联系我。”
林轩愣了一下，有些不解：“陈总，我们刚拿到融资，正是发展的关键时期，为什么……”
“因为我们拿到了钱，就等于把一块肥肉摆在了所有鲨鱼的面前。”陈默打断了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在你把‘天问’真正做出来之前，它就是我们唯一的秘密武器。我不想有任何节外生枝的风险。你明白吗？”
虽然觉得陈默有些小题大做，但林轩还是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明白！我马上就去安排！”
作为一个纯粹的技术人，他本能地信任陈默的商业判断。既然陈默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他只需要执行就好。
挂掉电话，陈默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知道，秦雅今天既然找到了自己，那么下一步，她一定会去接触林轩。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斩断这条线，将天玑智能彻底打造成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
而他自己，将是这个王国唯一的王。
夜色渐深，窗外的城市亮起了万家灯火，汇成一条璀璨的星河。
陈默独自坐在黑暗中，再次打开了那个技术论坛。他将那个写满了未来漏洞的加密文档，通过一个匿名的、经过多重跳转的服务器，发送到了“Old K”的私信箱里。
邮件正文，他只留下了一句话。
“如果你对未来感兴趣，三天后，城西‘老树咖啡馆’，我请你喝一杯。”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解释。
他相信，柯正阳只要打开那个文档，就一定会来。
发送完毕，他关掉了电脑。整个房间彻底陷入了黑暗与寂静，只有他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幽冷而兴奋的光芒。
秦雅，矩阵资本……
你们有强大的数据模型，可以分析“过去”和“现在”。
而我，拥有整个“未来”。
这场对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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