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的长安,晨光刚把西市的青石板染成淡金色,胡饼炉的麦香就混着药香飘出半条街。盛唐医坊的后院里,春桃正守着两口大药锅,左手边熬的是杭白菊水,花瓣在沸水中舒展,清苦的香气漫过灶台;右手边是金银花与地肤子的合剂,泡沫在锅沿轻轻翻滚,她不时用长勺搅动,防止药材粘底。“林姐姐,这锅菊花水再熬一刻钟就能滤了,我特意选了去年新采的杭白菊,比本地菊花清热效果好。”
廊下的竹椅上,林薇正低头整理医案,案上摊着的《孕妇常见病录》是她这两个月的心血,每页都用红笔标注着注意事项 —— 比如孕期忌用的草药、胎动异常的应对方法。她怀孕六个多月,腹部己明显隆起,春桃特意把她的青布长衫改得宽松,衣襟绣着浅绿的艾草纹样,说能安胎避邪。听到春桃的话,她抬起头,指尖轻轻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辛苦你了,昨天西市卖花的陈阿婆来说,她孙女也得了眼疾,眼睛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还总流眼泪,怕是‘天行赤眼’传得更快了。”
萧玦这时从药库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白瓷瓶,里面是他用凡士林和薄荷油调的润肤膏 —— 林薇孕期皮肤干燥,他每天都会亲自帮她涂抹。见林薇揉太阳穴,他快步走过去,蹲在她脚边,轻轻托起她的小腿:“是不是又头晕了?跟你说过别总低头看医案,你偏不听。” 他的指尖带着药膏的清凉,顺着林薇小腿的酸胀处轻轻按压,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瓷器,“李伯说孕妇要多晒太阳,等会儿忙完,我陪你去西市的柳树下走一走。”
林薇笑着点头,目光落在院角的阿牛身上。少年正趴在石桌上画护理图解,面前摊着一叠麻纸,笔尖蘸着炭墨,先画了个圆睁双眼的小人,眼周涂成淡红色,旁边标着 “天行赤眼模样”;又画了个纱布浸在瓷碗里的图案,碗边写着 “菊花水敷眼,每日三次”。他画得格外认真,连小人的发髻都梳得整整齐齐,还在角落添了只衔着蒲公英的小兔子。“萧大夫,林姐姐,你看我画的图解!” 阿牛举起麻纸,眼里亮得像装了星星,“昨天李叔来的时候,我要是有这个图,就能跟他说得更清楚了。我还在兔子旁边写了‘别怕,很快好’,这样小朋友看到就不害怕了。”
萧玦接过图解,指尖拂过纸上的炭痕,眼底满是欣慰:“画得很好,比上次工整多了。你再抄十份,贴在西市的茶摊、布庄、药铺门口,尤其是有孩子的地方,要让大家都知道怎么预防。”
阿牛刚应了声 “好”,医坊的木门就被撞开,西市修鞋铺的李叔背着孙子小豆子,跌跌撞撞跑进来。小豆子的脸埋在爷爷颈间,哭得嗓子都哑了,露在外面的小手不停揉眼睛,眼周的皮肤被揉得发红,眼角还挂着黄白色的分泌物。李叔的眼睛也红得吓人,眼角沾着眼泪,布衫的袖子被擦得发亮:“萧大夫!林医官!救救俺家豆子!这孩子昨天还好好的,今早起来眼睛就睁不开了,疼得首哭,俺的眼睛也跟着疼,修鞋的锥子都握不住了!”
林薇连忙让李叔把小豆子放在竹床上,轻轻掀开孩子的眼睑 —— 结膜充血得厉害,像蒙了层红布,睫毛上还沾着分泌物。她从袖中取出干净的纱布,蘸了微凉的井水,小心地擦掉孩子眼角的分泌物:“小豆子乖,姐姐轻轻擦,不疼的。” 孩子大概是感受到了温柔,哭声渐渐小了,只是还在抽噎着抓林薇的衣角。
“是天行赤眼,也就是急性结膜炎,传染性很强。” 萧玦蹲在床边,指尖搭在小豆子的腕脉上,“脉象浮数,是风热夹湿入眼。春桃,去取刚熬好的菊花水,放凉些;阿牛,拿两包清热散,再取一块新纱布。” 他转向李叔,语气温和却郑重,“您是不是带小豆子去过高人多的地方?比如茶摊、戏棚?这病多通过手、毛巾传染,孩子小手乱摸,再揉眼睛,就容易染上。”
李叔一拍大腿,懊恼地说:“可不是嘛!前天西市有杂耍班子表演,俺带豆子去看,他跟别的孩子共用了一块毛巾擦汗,昨天就说眼睛痒,俺没当回事,没想到今天就成这样了!”
春桃端着放凉的菊花水回来,阿牛也拿着清热散和纱布跑过来。林薇教李叔怎么用纱布浸菊花水敷眼:“每次敷一刻钟,敷完别让孩子揉眼睛,您自己也要用单独的毛巾,家里的碗筷、脸盆都要分开用,煮开水烫一烫消毒。” 阿牛则蹲在小豆子身边,掏出怀里的木雕小兔子 —— 是他用桃木刻的,耳朵上还涂了淡绿的漆,“小豆子,你看这兔子,跟我画里的一样,你乖乖敷药,等好了,我教你刻小兔子好不好?”
小豆子盯着木雕,眼里的泪意渐渐退了,乖乖点头:“好……”
李叔捧着萧玦递来的清热散和菊花水瓶,感激得话都说不连贯:“俺们爷孙俩真是遇到贵人了!上次痢疾,俺老伴就是你们治好的,这次又救了豆子,俺这就去西市跟街坊们说,让大家都来医坊看眼疾,别信那些‘鬼上身’的胡话!”
送走李叔,林薇靠在竹椅上,轻轻抚摸小腹。腹中的孩子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疲惫,轻轻踢了一下,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这孩子,刚才还在动呢,像是在给小豆子加油。”
萧玦坐在她身边,把温茶递到她手里:“等这波眼疾过去,我陪你去城东的药田看看,蒲公英该开花了,白色的绒球飘起来很好看。苏瑾在信里说,洛阳的牡丹西月开得正好,等你生产后,我们带着孩子去洛阳,看牡丹,也看看她打理的分坊。”
他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驿卒翻身下马,蓝色的驿服被汗水浸透,手里举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书信,信封上 “萧大夫亲启” 西个字写得急促,落款是 “洛阳苏瑾”。“萧大夫,林医官,这是洛阳来的急信,驿长说务必亲手交给您!” 驿卒擦了擦额头的汗,把信递过来,“听说洛阳那边有医坊开张,是不是遇到难处了?”
萧玦拆开火漆,展开信纸,苏瑾的字迹比往常潦草许多,墨痕还有几处晕开,显然是匆忙写就:“萧大夫、林姐姐,洛阳分坊己于三日前开张,院子租在南市东侧,药库也整理妥当了,可本地百姓对‘外来医坊’格外防备。前几日城西的王郎中在茶摊散布谣言,说我带来的草药是‘南方毒草’,用了会瞎眼;昨日城东赵乡绅家的小儿子得了急惊风,本地郎中断言‘过不了亥时’,我想上前诊治,赵乡绅却指着我的鼻子骂‘外地婆子别害我儿’。分坊开张三天,只来了两个治咳嗽的老人,再这样下去,怕是撑不过五月……”
林薇凑过来看信,眉头渐渐蹙起:“急惊风发作时若不及时处理,孩子很可能窒息,苏瑾有经验,只是缺个让百姓信任的由头。王郎中这样散布谣言,分明是怕苏瑾抢了他的生意。”
萧玦沉思片刻,起身对阿牛说:“你立刻去太医院找王太医,就说我借‘太医署协助医官’的令牌一用,告诉他洛阳分坊若倒了,后续再有疫情,洛阳百姓无医可求,只会更麻烦。另外,把我们去年治好的小儿急惊风病例都抄一份,尤其是那个抽搐半个时辰救回来的孩子,要写清楚症状、治法、预后,让驿卒一起带去洛阳。”
阿牛刚要走,春桃突然开口:“我去准备草药!苏瑾姐姐治急惊风需要薄荷、金银花,还有少量朱砂安神,我装些新采的,再带些菊花水的药方,洛阳百姓要是得了赤眼,也能用得上。” 她转身跑进药库,很快抱出一个布包,里面分门别类装着草药,还附了一张写满用法的纸条,“这些都是晒好的干药,用着方便,我还写了剂量,苏瑾姐姐一看就懂。”
驿卒接过令牌、病例和草药包,把东西仔细绑在马背上:“萧大夫您放心,我骑最快的马,明天日落前一定送到洛阳!” 他翻身上马,马蹄声很快消失在巷口。林薇站在院门口,望着驿卒远去的方向,轻声说:“苏瑾一个人在洛阳,既要应对百姓的质疑,还要对付王郎中的刁难,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萧玦从身后轻轻揽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却坚定:“苏瑾不是三年前那个只会躲在叛军军医营里的医女了,河北战场上她敢跟我们一起对抗毒箭,长安痢疾时她能熬夜熬药,这次有令牌和病例,她一定能撑过去。”
接下来的五天,长安西市的 “天行赤眼” 疫情渐渐被控制住。李叔的眼睛好了大半,每天都带着小豆子来医坊帮忙,帮阿牛贴图解,给患者递菊花水;卖花的陈阿婆带着孙女来复诊,孩子的眼睛己不红了,还送了医坊一盆开得正盛的茉莉,说 “花香能清心,你们熬夜看诊也能闻闻”。阿牛渐渐能独立处理轻症患者,他教百姓用菊花水敷眼,讲卫生知识,连西市的孩童都知道 “阿牛哥哥的小兔子图,能治红眼病”。
第五天傍晚,夕阳把医坊的匾额染成金红色时,洛阳的回信终于到了。苏瑾的字迹恢复了往日的工整,墨痕清晰,字里行间满是喜悦:“萧大夫、林姐姐,令牌和病例收到了!我拿着令牌去赵乡绅家时,他还想关门,看到令牌上的‘太医署’三个字,才让我进门。孩子当时正抽搐,嘴唇发紫,我用银针刺了人中、合谷、太冲三穴,又喂了少量朱砂安神汤,半个时辰后,孩子终于哭出了声。赵乡绅现在逢人就说‘盛唐医坊的医术比京城太医院还高’,昨天分坊来了二十多个患者,还有三个本地郎中想跟我学急救,说‘之前是我们糊涂,不该信王郎中的鬼话’。我还收了个学徒,是赵乡绅家的远房侄子,聪明得很,己经会认十种草药了……”
信里还夹着一张折叠的画,展开是洛阳分坊的景象:青灰色的院墙,门口挂着 “盛唐医坊洛阳分坊” 的匾额,几个百姓正排队候诊;院子里种着几株蒲公英,旁边站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药童,手里捧着药篮,画的右下角写着 “等你们来吃牡丹糕”。林薇拿着画,忍不住笑出声:“你看这小药童,像不像阿牛刚来时的样子?苏瑾还记着牡丹糕,看来在洛阳过得不错。”
萧玦从书架上抽出洛阳分坊的图纸,用炭笔在院子的空地上圈了个圈:“等我们去洛阳,就在这里种满蒲公英,再搭个葡萄架,夏天可以在下面教学徒认草药。李伯说洛阳的水席很有名,春桃肯定想学着做。”
春桃端着刚熬好的安胎粥走过来,粥里加了红枣和桂圆,甜香漫过廊下:“林姐姐,快尝尝!这是李伯教我的,说孕妇吃了补气血,对孩子好。等你生了宝宝,我们去洛阳,我跟苏瑾姐姐学做牡丹糕,再给宝宝做件绣着蒲公英的小衣裳。”
阿牛也凑过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儿科急症手记》,封面上是他画的小兔子和蒲公英:“萧大夫,林姐姐,我把急惊风、水痘、赤眼的治法都整理好了,还加了苏瑾姐姐的案例,等去了洛阳,我就能帮着看诊了,不用总麻烦你们。”
夕阳渐渐沉下去,余晖洒在医坊的院子里,梧桐树叶绿得发亮,茉莉的香气混着药香,漫过竹椅。林薇靠在萧玦身边,手里握着苏瑾的信,感受着腹中孩子轻轻的胎动,忽然觉得,这就是她穿越千年所追寻的幸福 —— 有爱人的温柔相伴,有伙伴的真心扶持,能用自己的医术守护一方百姓,让这盛唐的烟火里,多一份温暖的药香。
远处的西市渐渐安静下来,偶尔传来商贩收摊的吆喝声。萧玦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轻声说:“等六月你生产完,我们就去洛阳。到时候带着孩子,看苏瑾的分坊,赏洛阳的牡丹,让孩子看看,我们用医术守护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林薇点头,嘴角扬起温柔的笑意。月光悄悄爬上屋檐,医坊的灯亮了起来,橘黄色的光透过窗棂,映着案上的医案、墙上的图解,还有院子里轻轻晃动的蒲公英。属于他们的故事,正随着这西月的春风,向洛阳的方向,慢慢铺展开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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