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会馆的包厢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
赵海东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因为恐惧而疯狂擂动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为他敲响丧钟。
“明哥，我……”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在秦明面前，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很清楚，这位主子最痛恨的，就是背叛和欺骗。私自欠下巨额赌债，这本身就是一条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死罪。
秦明没有看他，只是重新开始，慢条斯理地盘着手中的那对核桃。核桃在掌心碰撞，发出沉闷而又富有节奏的“咯吱”声，每一声，都像重锤敲打在赵海东的神经上。
“和盛的何先生……”秦明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喜怒，“手，伸得够长的。”
赵海东闻言，身体一颤，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明哥！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该死！求明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一定想办法把钱还上！绝不会牵连到您和秦家！”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秦明依旧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去吧。”
“啊？”赵海东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错愕和不解。
他以为自己将要面对的是雷霆之怒，甚至是……死亡。却没想到，秦明竟然会这么轻易地，放他走？
“他说，让你去静心茶馆。”秦明用下巴，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既然是何先生的使者亲自来了江城，我们秦家，总不能失了礼数。你去会会他，看看他想……换个什么方式。”
赵海东不是傻子，他瞬间就明白了秦明的意思。
秦明这是要……让他去探探对方的底！
一股巨大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他知道，这绝对不是秦明的大度，而是一个考验，一个……决定他生死的考验！
如果他处理得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如果他搞砸了，或者敢有任何二心……
他毫不怀疑，自己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是！是！明哥您放心！”赵海东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点头哈腰地保证道：“我一定把话问清楚！一定把事情处理得漂漂亮亮！”
说完，他便慌不择路地，退出了包厢。
看着他那狼狈逃窜的背影，包厢里一个始终沉默不语的、如同铁塔般的壮汉，瓮声瓮气地开口道：“明哥，就这么让他一个人去？万一他……”
“他不敢。”秦明打断了他的话，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赵海东这种人，骨子里就是一条狗。把他逼到绝境，他要么咬死别人，要么摇尾乞怜，绝没有胆子，背叛给他骨头的主人。”
“更何况……”秦明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那片灯红酒绿的夜景，眼中闪烁着如同猎鹰般锐利的光芒，“我也很好奇，这位何先生的使者，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在江城，指名道姓地要找赵海东……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铁塔壮汉瞳孔一缩，“明哥，您是说……这事，可能和那个女人有关？”
“是不是有关，很快就知道了。”秦明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让阿武带两个人，跟过去。记住，别靠太近，我要知道他们在茶馆里，说的每一个字。”
“是！”
……
静心茶馆。
与王朝会馆的喧嚣奢靡不同，这里是一处闹中取静的雅致所在。
陈凡独自坐在“天香阁”的包厢里，面前的红泥小炉上，正煮着一壶上好的大红袍。紫砂壶的壶嘴，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白色的热气，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茶香。
他没有丝毫的紧张，神态从容得，仿佛真的是来这里品茶会友。
他知道，从他拨通那个电话开始，这场戏，就己经正式开演。
而他，既是导演，也是主角。
他更清楚，赵海东一定会来。
而且，他绝不是一个人来。
陈凡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窗外。
这间包厢的位置，是他精心挑选的。
临街，视野开阔，可以将茶馆门口和对面街道的景象，尽收眼底。
大约二十分钟后。
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在茶馆门口，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赵海东那略显肥胖的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抬头看了一眼茶馆的招牌，脸上，带着一种赴死般的悲壮。
陈凡注意到，奔驰车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上。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陈凡几乎可以肯定，秦明的眼线，就在那辆车里。
同时，在他的精神感知中，茶馆外面的街道上，多了几个看似不经意，却始终将注意力，锁定在茶馆门口的“路人”。
有坐在报刊亭里看报纸的中年男人，有在路边打电话的年轻情侣……
这些人，将整个静心茶馆，都纳入了一个无形的包围圈。
一张大网，己经悄然张开。
陈凡的嘴角，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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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就是要让秦明的人，看到他，听到他。
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说给赵海东听的，而是说给电话另一头，那个真正的“江南王”——秦明听的！
“咚咚咚。”
包厢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陈凡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门被推开，赵海东那张挤满了谄媚笑容的胖脸，探了进来。
“请问……是何先生派来的……陈先生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凡没有起身，甚至没有正眼看他，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关上门，坐到自己对面。
那是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理所当然的，傲慢。
赵海东心中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关上门，躬着身子，坐到了陈凡对面的椅子上，而且只敢坐半个屁股。
他悄悄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太年轻了。
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但不知为何，对方身上那股阴沉冷冽的气场，却让他感到一种发自心底的压抑和……恐惧。
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能看穿他内心所有的龌龊和秘密。
“茶，不错。”
陈凡终于开口了，他提起紫砂壶，为赵海东面前的空杯，斟满了茶水。
“赵总，尝尝。”
赵海东受宠若惊，连忙双手端起茶杯，“不敢当，不敢当！陈先生您太客气了！”
他将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动作太急，甚至被烫得龇牙咧嘴，样子说不出的滑稽。
陈凡看着他这副丑态，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赵总，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他将茶杯，轻轻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五千八百万。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你是打算用钱来平，还是……用你的手脚来平？”
赵海东的心脏，猛地一抽。
他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陈先生，您看……这……这不是一笔小数目。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我……我一定想办法凑！”
“宽限？”陈凡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身体微微前倾，双眼，如同鹰隼般，死死地锁定了赵海东，“赵海东，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我们‘和盛’，开的是赌场，不是善堂！”
“你以为，何先生派我从澳门飞过来，是来跟你讨价还价，跟你谈分期付款的？”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一股森然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包厢！
赵海东的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陈凡冷笑一声，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轻轻地，推到了赵海东的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公园的草地上，开心地踢着足球。
在看到照片的瞬间，赵海东的脸色，彻底变了！
那……那是他的儿子！他唯一的儿子！
一股冰冷刺骨的恐惧，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很可爱。”陈凡的指尖，在照片上小男孩那张灿烂的笑脸上，轻轻地划过，声音，却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魔鬼，“听说，他很喜欢踢足球。你说，如果他以后，没有了脚……是不是会很伤心？”
“不！！！！”
赵海东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目赤红地瞪着陈凡。
“你们不能动他！祸不及家人！这是道上的规矩！”
“规矩？”陈凡嗤笑一声，缓缓地，靠回了椅背上，眼神中，充满了猫戏老鼠般的玩味，“规矩，是强者，定给弱者听的。”
“在你，或者说，在你背后的秦家，没有还清这笔账之前……你，没有资格，跟我谈规矩。”
秦家！
当这两个字，从陈凡的嘴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时，赵海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他知道！
他竟然知道自己和秦家的关系！
这一刻，赵海东终于明白，对方今天来，根本就不是为了那五千八百万！
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秦家！
巨大的恐惧，让他浑身发软，双腿一软，再次瘫坐在了椅子上。
陈凡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
他知道，自己的鱼饵，己经成功地，抛到了秦明的面前。
他故意提及秦家，就是要让秦明知道，他，或者说他背后的“和盛”，对秦家在江城的势力，了如指掌。
这是一种示威，也是一种……试探。
“陈……陈先生……”赵海东的声音，己经带上了哭腔，“您……您到底想怎么样？只要不伤害我儿子，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很简单。”陈凡收起照片，重新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发出魔鬼之语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对钱，不感兴趣。但是我们老板，最近对一个人，很感兴趣。”
他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一个叫……叶倾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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