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的光一截一截地熄了，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背后一口口吞噬。黑暗并非瞬间降临，而是缓慢、有节奏地推进，仿佛在测试他们的反应，又像是一种仪式性的宣告——此地己不再属于活人通行的领域。
陈凡的手指在系统界面上快速滑动，指尖带出一串残影。那是一套他亲手编写的路径追踪程序，融合了风水罗盘算法与现代空间建模技术，能在复杂地脉中精准定位每一条隐秘通道。可就在他调取最新数据的刹那，原本清晰的蓝色路径图突然扭曲成一片乱码，像素如虫群般蠕动，继而崩解为无数断裂的符号。他瞳孔微缩，立刻切回缓存模式——三分钟前的数据也变了，符文走向完全逆转，原本指向东南的阵眼竟诡异地偏移至西北，阴阳鱼的旋转方向都倒了过来，整套阵法逻辑像是被人从内部彻底重写。
“不对。”他低声说，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刀锋划过铁皮，“我们走过的路，被人改了。”
空气凝滞了一瞬。没有人接话，但每个人的肌肉都绷紧了半分。
马小玲没说话，只是将龙神令横在身前。那枚古铜色的令牌本该泛着温润微光，能感应阴气流动、预警邪祟逼近，此刻却沉寂如死物，连最基本的共鸣都没有。她指尖用力掐了下掌心，靠痛感维持清醒。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小时候偷练祖传《玄灵诀》第七重，走火入魔时体内灵气逆冲经脉，五感错乱，耳鸣如雷，眼前闪现血色符咒。而现在，那种熟悉的麻痹感正顺着脊椎往上爬，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她的灵魂。
况天佑靠着墙，鼻翼微微抽动。他不是普通人，嗅觉远超常人极限。空气里那股腐香越来越浓，黏腻得像是能糊住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湿透的旧棉絮。他悄悄舔了下后槽牙，嘴里泛起一股铁锈混着陈年酒糟的味道——和昨晚殡仪馆后巷闻到的一模一样。但这次不同，多了点别的气息，像是烧焦的纸钱混着生肉，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甜腥，像是糯米酒发酵过度后熬干的余烬。
“他们知道我们要来。”他说，嗓音沙哑，像是从井底传来。
女娲的投影浮在最后，金光比刚才暗了一圈，边缘不断有细小的裂纹扩散又愈合，像一盏即将耗尽能源的古灯。她没有实体，只是一缕残存在天地间的意识投影，依靠地脉能量维系存在。此刻，整个通道的温度骤降了几度，连呼吸都带出了白雾。她的嘴唇未动，可一股寒意顺着众人脚底蔓延上来，仿佛大地本身也在颤抖。
陈凡忽然抬手，掌心贴向墙壁。这是他开发的“复制”功能最后一道保险——通过量子共振原理，提取物体表面残留的活性信息。界面跳出一行提示：【检测到活性残留，是否提取？】
他点了确认。
一滴暗褐色的液体从墙缝渗出，落在他手背上，不冷也不热，触感奇异，像是活物轻轻蹭过皮肤。他指尖猛地一缩，系统瞬间完成采样分析：【血液混合物，含两名男性DNA片段，Rh阴性AB型，伴微量神经致幻成分】。
“流浪汉的血。”他把结果甩给马小玲看，声音冷静，“还掺了东西，专门用来吓人。致幻剂是‘梦魇碱’，低剂量就能引发强烈幻觉，配合环境压迫感，足以让人精神崩溃。”
马小玲盯着那行字，眼神一沉。AB型Rh阴性——马家女子的标配血型。祖母临终前说过，这血不是谁都能碰的，沾了就得背命债。当年马家老祖以血祭阵封印归墟之门，七位族人皆为此殉道。如今有人拿它当墨水，在墙上写字，分明是在挑衅，也是在召唤。
“他们在玩心理战。”陈凡收起终端，声音压低，“别让情绪带节奏。系统数据可以被篡改，但我们走过的路不会骗人。按原计划，继续往前。”
没人反对。西人重新列队，陈凡走在最前，手指悬在系统界面上，随时准备抓取下一波异常数据。他刚迈出两步，脚底突然一滑，低头才发现地面不知何时覆了一层薄薄的黑液，像是从水泥缝里渗出来的油膜，踩上去软绵绵的，还微微发热。
“别碰。”况天佑伸手拦了一下，蹲下身，用指甲轻轻刮了点黑液捻开，“这玩意儿会吸热。你看。”
他指尖刚触到黑液，温度计读数便从28℃骤降至19℃，再降到14℃，仍在持续下降。更诡异的是，那液体竟微微收缩，像是有生命般避开了他的动作。
话音未落，前方墙面开始鼓胀，像有东西在背后蠕动。水泥表层隆起、龟裂，黑色颗粒从裂缝中涌出，缓缓拼凑成一行字：
止步，否则代价非你们所能承担。
字迹歪斜，像是用断指蘸血写出来的，每一个笔画末端都带着细微的拖痕，仿佛书写者极度痛苦或濒临死亡。
陈凡没退，反而上前一步，打开“复制”扫描。系统反馈很快：【文字由有机质构成，主要成分为血红蛋白与角蛋白，来源为近期死亡个体（死亡时间≤48小时），未检测到超自然能量残留】。
“就是普通血写的。”他回头，“但他们选的位置很讲究——正好卡在地脉节点上方，血一渗下去，就会激活怨念共振，形成精神干扰场。我们看到的不只是字，还有死者临终前的情绪残留。”
马小玲冷笑：“所以是给我们看的，不是给鬼看的。”
“对。”陈凡点头，“他们在等反应。看我们会怕，还是会追。”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提高嗓门：“我们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要做什么！归墟之门一旦开启，百年气运崩塌，山河倒流，万魂不得安息！你挡不住因果反噬！”
空气静了一瞬。
接着，前方走廊尽头的黑暗开始凝结，像是墨汁遇冷凝固。一个身影从虚无中走出，全身裹在黑袍里，袍子没有缝线，也没有标识，通体漆黑，连轮廓都模糊不清，仿佛吸收了周围所有光线。唯一能看清的，是那双眼睛——不是红，也不是白，而是像烧尽的炭块，空洞得能吞掉所有光线。
那人停在十米开外，没再靠近。
“最后一次警告。”声音从兜帽下传来，低得几乎听不清，却每个字都像钉子敲进耳膜，“停下，或者……变成祭品。”
陈凡没动，手指悄悄在系统上划了两下，启动“编写”预载模式。只要对方再往前一步，他就能立刻释放干扰程序，打乱对方的能量场，甚至短暂切断其与地脉的连接。
马小玲右手夹住两张符纸，左手按在龙神令背面。她没念咒，也没画符，就这么盯着黑衣人，像在等一个出手机会。她知道，真正的对决不在言语，而在那一瞬的先机。
况天佑缓缓站首身体，指甲不知不觉变长，指尖泛出青灰色。他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腐香更浓了，但底下藏着一丝极淡的甜味——像是发酵过度的糯米酒，又像是某种草药熬干后的余烬。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湘西那次任务，那位老道临死前说的话：“若闻甜腐如糯酿，必见穿魂引路者。”
“你昨天去过殡仪馆。”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第三个巷口，垃圾桶后面，你蹲了七分钟。你在等那个流浪汉咽气。”
黑衣人没答，但肩膀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你采了他的血。”况天佑继续说，“手法很稳，刀口在颈侧动脉，一刀切断，没挣扎。你不是临时起意，是计划好的。而且你不怕僵尸，不然不会离我这么近还敢站着不动。”
空气变得更沉，连女娲的投影都轻微晃动起来。
她抬起手，指尖凝聚一点微光，试图探向地脉深处，可那光刚触到地面，就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弹开，反震之力让她整个身形晃了半秒。
“有阵。”她终于开口，声音比之前哑了些，“不是冲我们来的，是防她的。”
陈凡立刻明白——对方布的局，根本不止对付活人，连神明都想挡在外面。这不是简单的邪修作乱，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封锁行动，目的不仅是开启归墟之门，更是要隔绝一切可能阻止它的人或神。
他盯着黑衣人，脑中飞速推演：能篡改系统数据，能炼化怨念，能设反神阵，还能精准预判他们的行动路线……这不是单打独斗的疯子，是有一整套流程的专业团队。甚至，他们可能早己渗透进官方机构，掌握了他们每一次调动的情报。
“你们到底想干嘛？”他问，“重启归墟之门？为了什么？成神？还是毁灭？”
黑衣人沉默几秒，忽然抬起一只手，掌心朝上。一缕黑烟从指缝钻出，盘旋上升，在空中凝成三个字：
你不配问。
陈凡瞳孔一缩。
那烟写的不是现代汉字，而是秦代碑文的变体，笔锋带着祭祀专用的顿挫。他在穿越前翻过相关文献——那是古代巫族用来记录禁忌仪式的文字，普通人看不懂，更写不出来。只有参与过“通幽祭”的人才会掌握。
“你见过那块碑。”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在秦朝待过！你是守陵人！”
黑衣人没否认，也没承认。他缓缓放下手，黑烟散去，走廊恢复死寂。
“还有三十分钟。”他忽然说，“门开的时候，你会第一个听见哭声。”
说完，他转身，一步踏进黑暗，整个人像被夜色吃掉，没留下任何痕迹。
陈凡冲上前两步，系统全功率扫描，可通道尽头什么都没有，连温度差都检测不到。
“走了？”马小玲走过来，眉头紧锁。
“不是走。”况天佑摇头，“是消失了。那种速度……不是人。至少，己经不是完整的人。”
女娲的投影微微晃动，金光只剩薄薄一层，像是风一吹就散。她低声说：“他不是冲我们来的。他是来提醒的。”
“提醒？”马小玲冷笑，“拿血写字，装神弄鬼，这是提醒？”
“他是怕我们来得太晚。”女娲的声音很轻，“门一旦开了，谁也关不上。而他们……需要见证者。”
陈凡低头看着系统屏幕，刚才抓取的最后一帧画面还在——黑衣人转身瞬间，袍角掀起一道微小的褶皱，露出里面一抹暗红色的边角。
像是一件旧式道袍的领口，绣着半朵褪色的莲花。
他没说话，把截图存进加密文件夹，顺手擦掉了浏览记录。
三十分钟后，主控室。
那里不仅连着地脉中枢，还埋着一块真正的秦代石碑碎片——归墟之门的钥匙，也是唯一的封印核心。
“走。”他抬头，眼神坚定，“主控室就在下一层，三十分钟，够我们抢回主动权。”
西人重新出发，脚步比之前更轻，却更加坚决。
通道尽头的应急灯忽明忽暗，照得墙壁上的血字边缘开始融化，黑液顺着砖缝往下淌，像眼泪，又像某种古老契约正在悄然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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