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的手指，点在棋盘之上。
那个位置，既非显赫的将帅，也非冲锋的兵卒，而是一枚看似闲置，却又 巧妙地 掌控着整个后宫格局的棋子。
一个我从未想过，却又在点明之后，让我瞬间觉得毛骨悚然的名字。
“敬事房总管，王德海。”
我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脸上总是堆着谦卑笑容，对父皇忠心耿耿，在宫中伺候了三十多年的老太监的形象。
是他？那个给大理寺传假口谕的，姓王的公公？
“不可能。”我下意识地反驳道，“王德海是父皇身边的老人，是看着我们兄弟几个长大的。他……他怎么可能会是李玄策的人？”
“殿下。”白芨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越是不可能的人，才越是致命的刀。我那师弟，深谙此道。”
“王德海，看似与世无争，实则，他掌管的敬事房，是整个后宫，乃至前朝信息流转的枢纽。宫中所有太监宫女的调派，各宫妃嫔的绿头牌，甚至，连陛下每日的膳食，汤药，都要经他的手。若他反了，那陛下，便等同于，被蒙住了双眼，堵住了耳朵，甚至……连入口的东西，都再无安全可言。”
白芨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瞬间想通了许多，之前一首困惑不解的事情。
为何李玄策能对宫中的动向，了如指掌？
为何他能轻易地，在父皇身边，安插一个传递消息的假太监？
为何他有胆量，敢用邪术，去影响父皇的神智？
因为，他最关键的一枚棋子，早己埋在了父皇的心腹之地。这枚棋子，就是王德海。
“可有证据？”我的声音，己经变得冰冷。
“证据，自然是有的。”白芨从袖中，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绢帛，递给了我，“这是我天机阁，在过去半年里，搜集到的，王德海与宫外暗中联络的所有记录。包括时间，地点，接头人，甚至……他们传递的部分密信内容。”
我接过绢帛，展开一看，只觉得触目惊心。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王德海每一次的背叛。他利用职务之便，将宫中的防务图，禁军的换防时间，甚至父皇的起居注，都泄露了出去。
而最近的一次记录，就在三天前。
他将一份，标注着“天星续命汤”的药方，送出了宫。
“天星续命汤……”我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是什么？”
“这，就是我那师弟，用来影响陛下的，邪术的根源。”白芨的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此方，名义上，是用来为陛下调养龙体的滋补之物。但实际上，里面掺杂了数种，能与幻术相配合，在潜移默化中，侵蚀人心智的，南疆奇毒。”
“陛下长期服用此汤，短期内，或许会觉得精神振奋。但时日一久，心神便会不知不觉地，被施术者所操控。变得多疑，暴躁，甚至……做出一些，违背常理的判断。”
我瞬间想起了，在鹰愁涧时，父皇那反复无常的态度。他前一刻还对我信任有加，下一刻，却又会用“剑要懂得回鞘”来敲打我。
原来，那不仅仅是帝王心术。更是因为，他的神智，己经开始，受到毒药的侵蚀。
李玄策，你好狠毒的手段！
我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绢帛，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事不宜迟。”我抬起头，看着白芨，眼中，杀意沸腾，“我们必须立刻动手，除掉王德海，斩断这颗最大的毒牙！”
“殿下稍安勿躁。”白芨却摇了摇头，示意我冷静，“王德海，只是棋子。杀了他，很容易。但杀了他，也会立刻惊动我那位师弟。届时，他只会藏得更深，让我们，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那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
“将计就计。”白芨的眼中，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王德海这条线，我们不仅不能断，还要，好好地利用起来。”
他伸出手指，在棋盘上，轻轻一点。
“我们要做的，不是吃掉这枚棋子。而是，策反他。”
“策反？”我微微一愣。
“没错。”白芨微微一笑，“王德海，并非天生就是叛徒。他之所以会为我那师弟所用，无非是两个原因。其一，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的侄子，落在了对方手中。其二，是他自己，也早己身中慢性剧毒，需要对方，定期给予解药。”
“只要我们能，救出他的侄子，解了他身上的毒。那么，这枚最危险的敌人的棋子，就会变成，我们插在敌人心脏上，最锋利的一把，尖刀。”
我瞬间明白了白芨的计划。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却又无比精妙的，反间之计。
“好计策。”我由衷地赞叹道，“只是，王德海的侄子，被关在何处？他身上的毒，又该如何解？”
“这些，殿下不必担心。”白芨的脸上，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我天机阁，早己查明。他侄子，就被软禁在城西的一处秘密庄园里。至于解毒，我天机阁的医术，虽然不敢说天下第一，但解我那师弟下的毒，还是有七八分把握的。”
“那我们，何时动手？”我追问道。
“今夜。”白芨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今夜，就是最好的时机。”
“今夜，隐龙卫负责清扫城内的钱庄据点，必然会造成极大的混乱，吸引‘伪天机阁’大部分的注意力。而我，会亲自带人，去营救王德海的侄子。”
“至于殿下您，”他看着我，神情变得无比郑重，“您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
“什么任务？”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我。
“这里面，是‘天星续命汤’的解药。以及一种，可以暂时屏蔽邪术影响的，‘清心丹’。”
“您要做的，就是在明日的早朝之前，想办法，见到陛下。并且，让他，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服下此药。”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任务，看似简单，实则，难如登天。
父皇身边，早己被王德海渗透得如同筛子。我如何才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见到父皇？又如何能让生性多疑的父皇，相信我，并且服下这来路不明的丹药？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知道这很难。”白芨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但这是我们，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机会。一旦让陛下摆脱了邪术的控制，恢复清明。那么，我们接下来的所有行动，都将势如破竹。”
“殿下，这盘棋的‘天元’之子，就看您，如何落下了。”
我看着他手中的瓷瓶，又看了看他那双，充满了信任与期待的眼眸。
我知道，我没有退路。
为了父皇，为了大炎，也为了我死去的母亲，和那三百多名靖山卫的兄弟。
这一步，我必须走。
“好。”我深吸一口气，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瓷瓶，“这个任务，我接了。”
“殿下果然是，能成大事之人。”白芨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收起棋盘，对着我，深深一揖。
“那么，白芨，就在此，预祝殿下，马到成功了。”
“后会有期。”
说完，他的身形，便如同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我独自一人，站在观星楼顶，任凭冷冽的夜风，吹拂着我的脸庞。
我的手中，紧紧地攥着那个小小的瓷瓶。它很轻，却又重逾千钧。
这将是，我穿越以来，所面临的，最凶险，也最关键的一场博弈。
成，则乾坤扭转，天日昭昭。
败，则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就在我准备离开之时，我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楼下，那片被夜色笼罩的，黑暗的街巷之中，似乎，有无数道黑影，正在快速地，集结，涌动。
他们的目标，并非我所在的观星楼，而是……
我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方向，是国舅府！是柳文才，藏身的地方！
李玄策，他竟然，声东击西！
他利用我们清扫他外围据点的时机，调动了他最后的，也是最精锐的“黑蝎吞月”死士，去执行他最根本的目的——杀人灭口！
不好！
我心中大骇，再也顾不上其他，身形一纵，便如同大鹏展翅般，从这九层高楼之上，一跃而下！
夜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
我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柳文才，决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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